油脂能搞到,想拿到钉子却有些困难。
不过老伯在这边颇有门路,他清楚这片工地上每一把镐头的状况,而每一把镐头又需要两枚铁钉固定,长年累月地这么高强度消耗下去,部分工具出了状况也是必然。
这些镐子被俘虏们避之不及,幸好镐的数量大于工人数量,因此那几把摇摇欲坠的每次都能被精准地剩下。
我们今回却正是冲着那几把坏镐去的,我与老伯刻意排在队伍末尾,轮到我们时,只剩为数不多的好工具与那些即将损坏的。
其他人替我排除了大量多余选项,因此老伯一眼便看出了哪个有问题,他使了使眼色,我拿起了那把镐头。
查恩斯先生的年纪已经大了,这件事交给他做难免力不从心,我必须亲自上手。
扛着镐到工作地点,经过这几个月的打熬,我总算琢磨透那些哥布林工匠的监视规律,初见时觉得这些绿色面孔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熟悉之后,也渐渐能分辨各个的不同。
譬如今日,那个左膝上有一道伤疤的哥布林,他因腿上有伤不能久站,因此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坐下休息片刻,而他坐下的时候,我所在的低地正处在那家伙的视野盲区。
这并非偶然,而是累日观察的结果,弄清楚执勤的规律后,早在三天前便与原本处在这个位置的人交换了工作地点,为的正是今天行动。
他坐下前会特意仔细地四下张望,看是否有长官巡视或俘虏偷懒。
当他的视线移至我这边时,在我的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
当然,这些哥布林多多少少已经认识了我,此前受刑给他们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当下他或许在疑虑,仅仅过去两个月,我肩胛骨的伤应该还没好,为什么会这样积极地干活儿?
诚然,伤痛的确尚未痊愈,但至少能稍微动弹了,毕竟肩胛骨只是穿了洞,并未断裂,忍着疼痛还是可以运动的。
他又在我身上来回打量两遍,或许是被特意嘱咐要严加监督。
随即坐下了。
机会来临。
我立即俯身,用右脚作遮挡以免被工人发现,左边无人则不必遮挡,装作抠挖着极难撬起的石块,捏着那已经露出半截的钉头左右摇晃。
只有三五秒的时间,久了就会被察觉出异常。
一次未成,等待半个小时,再来一次。
这回绷紧身躯,右脚尖稍微踩住镐头,臂上用力,却不能被周遭人瞧出端倪。
“咔—”
钉子与镐头固定用的铁皮摩擦,发出轻微的金属刮擦之声。
**了。
赶快藏在手心,佯作偷懒地伸了个懒腰,环顾周围的反应。
大家都在专心干活,没人注意这边。
很好。
不、不对。
刚准备换把镐子继续干活的时候,视野右侧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人在偷看,并且隐蔽的很好,最坏的结果是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被他给瞧到了。
迅速将铁钉藏进袖里,回头望了一眼,这不是之前在制陶工厂下绊子的那家伙吗。
果然还是心存积怨,这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横插一脚,让他的自由之身不翼而飞呢。
对方的报复计划仍未停止,那对粗眉毛拧成了麻绳。
不妙,必须要想个法子,接下来他一定还会给自己找麻烦,再挨一着可是受不了的。
偷偷盯着,注意那家伙的动作,果然,他不久后便丢下镐头,跑到另一位哥布林看守那边,偷偷摸摸地与对方耳语,似乎还在向我这边指指点点。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那么在我面前就只剩两条路。
要么将钉子丢掉佯装与自己无关,但如此一来此前的努力就算白费,今后哥布林也会对这方面提高警觉,想搞到新的钉子难于登天。
要么想个法子,度过眼下的难关。
——不,这根本算不得选项。
我必须得到它,如果没有钉子接下来的计划都无法实施。
下了狠心,嘴巴闭紧,吸住右腮内侧,用牙齿咬出血来。
接下来……
此前从衣服上拆下麻线,因此线头还有很多,随便扯住一处,一拉便是一根。
…………………………………………………………………………………………
“别动!”
不消多久,哥布林们果然找上门了。
听闻身后一声大喝,正在佯作努力工作的我缓缓转身。
“怎么了,老爷?”
定睛望去,带头的竟然是那个名叫罗兰的独眼哥布林长官。
如果只是对一名俘虏有所怀疑,应该是没必要惊动他这样的大人物的,这家伙却亲自前来查看,换句话说,他果然特意吩咐了手下对我多留心吗。
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粗眉毛的小子,果然,告密者就是他。
扮着腰酸背痛的模样,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此刻以余光瞥见,查恩斯老伯正担忧地偷偷瞄向这边。
“菲尔德先生,近来可好?”
显然是在刻意调笑,没有任何未来的工作,麻木不仁地干着,这么可能好。
“托您的福,干的活多了,能吃的饭也多,最近总算不用饿肚子。”
话虽是阿谀的话,语调却不卑不亢,甚至是刻意反讽的。
转性过快反而会引起怀疑,装的倔强点更好办事。
“您这般非凡的人物可不该轻易消沉没落,前些日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到了哪儿去?”
“……”
沉默须臾,叹了口气。
“我现在只想混口饭吃。”
在这座营寨不工作就没食物,这众所周知。
罗兰显然不相信我的言辞,澄黄的独眼微微眯起,揣摩着我的心思。
“搜身。”
他猝不及防地下达指令。
随即两名哥布林上前,先是依照一般程序搜了一遍,当然,他们没发现任何东西,便转身摇了摇头。
“把他衣服扒了,从上到下好好检查一遍。”
罗兰不相信我会这样轻易变成温顺的羔羊,他要的不仅是全面搜查,更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但他显然低估了我。
刺穿肩胛骨的酷刑不能使我屈服,不疼不痒的羞辱又怎可能造成伤害;何况这儿都是男人和连性别都看不出来的哥布林。
裸露背部时则听到周遭俘虏中传来的低声议论,偷偷观望的不止老伯一个。
小声而细碎,或许是因为那些已经痊愈的鞭痕和尚未痊愈的窟窿。
被哥布林上下摸索,纵然厌恶,却要表现的坦然。
“弯腰。”
罗兰发出命令。
没可能反抗,只能照做。
随后他使了个眼神,教那两只哥布林中的一个绕到我身后。
“后面有没有藏东西?”
独眼的长官如是问到。
用直肠藏匿违禁品是俘虏们常用的手法,因此他有所警觉。
一番扣挖试探后,那只哥布林摇了摇头。
“张嘴。”
另一个搜查的哥布林则叫我开口。
“啊…”
“怎么这么多血?”
“抱歉,老爷,我适应不了这儿的黑面包,太磨牙了,这几天有牙龈出血的毛病。”
“卷起舌头。”
对方的要求我全部照做,让这两只哥布林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检查一通,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
罗兰瞧着这一幕,皱起眉头,抿住嘴唇。
“你过来。”
他叫来了那告密的小子。
“你不是说他鬼鬼祟祟地藏了钉子吗?”
“这…”
“您看,那只镐头上的确是缺了枚钉子啊。”
他赶忙辩解。
“工地上有问题的镐子多的是,我只是不幸拿到一把坏的而已。”
我如是回应。
“我……”
他也不知如何是好,显得语无伦次,是啊,刚才明明瞧见收起了钉子,怎么这会儿就没了呢。
“说不定是丢掉了。”
片刻后,粗眉毛的小子这样断言。
“喂!”
罗兰招呼来在此地看守的哥布林。
“我问你,从上工起菲尔德一直在这儿工作吗?”
那只哥布林看了一眼我,回应道:
“是的。”
今早还没开始工作多长时间,一块石头都未凿下,因此我的活动范围也就只有以自己为中心不出十步的距离,对方也一定能想到这点。
“你去搜那个人和他旁边奴隶的身,你去检查这块地上有没有可疑物品。”
罗兰又下达新的命令,“那个人”指的则是我身边的劳工,如果我会将钉子交给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了。
但罗兰不满足于此,还要搜他身边的那家伙,他或许觉得营寨的确中存在暗中反对的势力,但也绝不会超过三人的规模。
苦苦搜寻后,哥布林们仍旧徒劳无功,东西并不在那儿。
一番折腾无果,还让罗兰丢了面子,这要怪谁呢?
显然,是那位“诬告”的少年。
罗兰的眉毛抽动,绿脸也鲜有地挂上三分怒容。
“把他带下去,二十鞭!”
“不!抱、抱歉!大人,我没有骗您!”
那小子被两只哥布林勾住腋下,拖到处刑柱边。
“他真的藏东西了!他真的藏了,大人!”
可无论他怎样挣扎,处刑官眼中只有命令,根本不会管他说什么。
“啪!”
清脆一鞭落下。
“啊——!”
随之而来的则是声连我也冷汗直流的惨叫。
刚刚如果没有急中生智藏起钉子,恐怕现在遭殃的就是我了。
罗兰与两名随从撤退,从我身边走过时,那恶狠狠的视线在我的面庞上停留片刻。
四目交汇,纵然他的身躯矮小,气势却绝对在我之上。
“菲尔德先生,您最好也小心点。”
停顿片刻,他的视线往处刑柱方向撇了撇。
“明事理,知进退,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风车与龙尾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