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抉择（其二）

“温铎斯陛下驾崩才过去两个月，您就要与魔族合作？”

群臣好似开了锅，议论纷纷，人声嘈杂。

“肃静！”

我高声喝止。

“我说与魔族合作，但并非真心合作，而是另有所图。”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为他们打开落日峡谷的大门，教他们能够直取联邦腹地，同时与魔族共同进军，所侵占的土地也能分得五成。”

“在获得足够的利益后，我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将所得据为己有，族人将获得更广袤的土地和资源，届时自有摆脱魔族独立的全身而退之法。”

“借助魔族的力量，为人所不齿，这是耻辱！”

又是那位穆勒将军。

“何谓‘耻辱’？”

我反问到。

“向人隐藏自己的身份，龟缩在弹丸小国苟且偷生，才叫耻辱。”

高声怒吼着，气势盖过众人。

“纵然眼下数百只龙族无法构成国家，不得不依赖于人类进行生产，但至少我们也该蹈厉奋发，扩充军备，征伐四方。”

“我们本可以伟大，却被迫渺小。”

“即便如此，您就能信任魔族吗？”

枢机大臣问到。

“您跟随老国王多年，应该知道魔族们的厉害，他们会不惜一切手段试图渗透和控制我国，届时您要如何是好？”

“黎明之国仍有相当的实力，因此可谈条件，我们达成的是‘和约’，得以保持国家的完整性，而非单方面归顺，只是在某些方面妥协罢了，因此过往的大部分政策得已延续，也正因我知晓魔族们的把戏，更不会踩上陷阱。”

我收敛气息，压低声音。

“在这一方面，我将继续父亲的举措，阻止魔族们在各个层面的入侵，并采取硬性手段，强制保留部分耕地，只能用于产粮。”

“黎明之国的龙族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此穷兵黩武，是否太过冒进？”

“这我自有办法，只是暂时不能说明，届时各位自会明白。”

“即便如您所说，那还是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信任魔族，您要执意那么做，恐怕孤掌难鸣。”

“孤掌难鸣？”

“你们才是，醒醒吧！”

这些家伙和父亲一样，固步自封，狂妄自大。

“如今天下大势，魔族与人族各分一半，大陆上所有国家都要选一边，两族如今关系紧张，战事如箭在弦上，不知哪天就要爆发，你们总将荣耀挂在嘴边，殊不知龙族已然是衰落势微的种族了！”

如父亲常说，龙作为上古时代苟延残喘延续至今的物种，如今整个族群数量仅剩下上千只，即便每一个都是顶尖的强者，但面对魔族与人族的亿万大军，根本不值一提。

“别再自大了，黎明之国只是个弹丸小国，不及早选择一方站队，难道要到等被两面夹击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父亲出于荣耀与尊严，即便面对如此形势也依然坚持黎明之国的独立性，那对大国而言或许算得上骨气，但对小国而言却只是自不量力罢了。

“何况我们只是‘合作’，而非‘依附’，我有个办法，总有一天能让龙族也跻身大陆最强的势力之一，彼时态势将是天下三分，这才算是重振往日辉煌。”

“你们口口声声都是荣耀，如果不能认清形势忍辱负重，又何来荣耀？！”

台下群臣相顾无言。

他们心中从来都知晓那些。

他们从来都知晓。

只是缺少一个能不顾万人咒骂，放下尊严将之落实的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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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之二：

女孩。

眼前，有一个女孩。

紧闭双眼的女孩，是我的恋人。

或者说，虚假的恋人，古龙之国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在黎明之国内苦心经营多年，只为接近我，套取情报。

但被识破了，她接人待物的手段很高明，面对情感却十分笨拙。

带她去见父亲时，只留下了头颅，紧闭双眼的头颅。

我将那枚脑袋抛到父亲面前，它所滚落的地面留下一道宽而长的血迹。

我陈明了真相。

“她是间谍？”

“正是如此。”

“可这三年来她对你的关怀无微不至，为你甘愿牺牲一切，即便这样，你也能毫不留情地斩下她的头颅吗？”

“……”

我无言，点了点头。

“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不明白。”

“你不觉得，她身上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吗？”

“如果您是指古龙之国的情报，我已经严刑拷打过了，没有任何收获。”

“我能看得出来，她对你动了真心。”

“我知道。”

“……”

父亲摇了摇头。

“她的确是间谍，可处置间谍的方法不止一种，你却选择了最极端的那个。”

“这是为了黎明之国的利益，为家国利益，我不会讲道义与情面。”

“严刑苛法、杀伐果断只能做乱世之王，而眼下是太平盛世，休伯特，你很让我失望。”

“天下没有一刻真正太平。”

我如是答到。

“您大概也注意到了，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迟早还会再开，人族发展了联盟，魔族也用各种手段拉拢同伙，黎明之国地处险要，势必遭人觊觎，届时必将沦为战场，国人也将遭灭顶之灾，您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关于我说过的那个禁术又如何，您可否应允我的研究？”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对他进谏了。

而父亲不做声，他的答案一同以往。

沉默。

“与其说我杀伐果断，不如说是您优柔寡断。”

我近前一步。

“什么？”

对方似乎被触怒了。

“想要坚守龙族的纯洁性吗，想一如既往的孤高自傲吗，不想卷入战争，所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吗，要是这样，您和自己过去曾鄙视的古龙之国中的那些老顽固又有什么不同？”

“住口。”

果然，父亲被触怒了。

“我不会住口，我想要一个答案。”

不得结果不罢休。

“您有没有仔细考虑过我的提议，加入魔族的同盟，之后再作打算？”

“……”

父亲轻叹一口气。

“你太天真了。”

“凭黎明之国的实力仍有资格提出条件，我们明明可以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获得庇护，这哪里是天真？”

持续激怒着父亲，这相当危险，我清楚他发火时有多恐怖。

但他并没发火。

“今后不许再提此事，无论合作还是你那阴险恶毒的魔法。”

父王一挥手，叫我退下。

“不管多少遍，我的答案只有一个，龙族的荣耀不容玷污，我们会凭自己的办法抵御外族，休伯特，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什么办法。”

“靠蛮力吗，凭龙族的本事撕杀吗，先不谈那是自不量力，就算我们能取胜，又要死伤多少族人？所谓的荣耀与尊严只是谎言罢了，你要他们为谎言付出生命吗？”

父亲或许在某些方面是很开明，但在本质上，他仍是不肯低下高傲头颅的龙。

他能容许体制与思想的进步，却放不下身为巨龙的矜持。

“退下！”

他已被彻底惹火了，双目圆睁，上半身前仰，仿佛马上就要暴起，勃然大怒。

听闻这话，我不再开口。

人一旦老了，有些道理便不会听。

“…是。”

这般应声，离开大殿。

已经不是第一次。

多年来劝谏未果，仅凭口舌之利不足以令他看清现实，我对此已不抱希望。

可只要他还坐在王位，我就不得不隐忍，抱负无处施展，眼看着他将黎明之国推向覆灭深渊。

从此刻起，我再也不与他争执，唯父王马首是瞻，只为取得他的信任。

从此刻起，我再也不轻易显露情绪，以免音容笑貌出卖心绪。

也正是从此刻起，我的脑海中第一次浮现推翻生父的统治，另谋出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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