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流言

距上回的谋杀案过去不到一个月，黎明之国又出了新的状况。

国内竟谣言四起，一则流言在大街小巷暗中流传着。

“黎明之国的统治阶层并非人类，而是恶龙”

——实际上，那并非谣言，而是事实。

在人类教国，王族的统治权要获得教廷认可，因此笃信艾尔的民众绝不会质疑上层权威，而在这里，虽然信仰自由、鼓励科学的发展是好事，却也让统治阶级的位子坐的不那么安稳了。

温铎斯最担心的事发生，如今正召集王室成员开着短会，伊诺克也被叫了过来。

“此次的目的，我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

他的视线在众人面孔上扫过。

“城中流言盛行，教我十分担忧。”

他的十指交叉，置于桌上。

“菲尔德先生，这件事恐怕与您脱不了干系。”

他从不多说废话，话锋一转，直指少年。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萝妮马上明白，父亲一向对伊诺克看不过眼，这显然是要随便找个理由将他灭口。

“他不会做那种事的。”

萝妮连忙站起，挡在少年身前。

“萝妮，你……”

“坐下！”

休伯特刚想劝她，却被父亲的一声大吼打断。

温铎斯平日的面孔就已经不怒自威，如今更像恶鬼般恐怖。

“我没有问你。”

声如洪钟，空旷的室内激起回音。

气势之凶悍即便嚣张如萝妮也不由得两腿一软，呼吸漏了一拍。

干嘛，想吓死我吗，吓死我你就没女儿了。

虽然这样想，还是老老实实坐回了原位，与慈爱的母亲不同，薇薇安的怒火还能靠撒个娇摆平，父亲一旦动怒简直是阿修罗王在世，天人见了也要却步。

休伯特则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事态进展。

父亲板起面孔，凌厉视线移向少年，紧盯他的双眸。

“菲尔德先生，我问你，有关黎明之国的秘密，可否是你泄漏出的？”

温铎斯的目光似一双无形之手，将人的灵魂擒住，少年想挪开目光，脖颈却像卡了壳的陈旧齿轮，无法转动。

在这股压迫下，他无法说谎。

并非真正的不能说，只是一旦腾出心思编织谎言，神色和语气一定会不受控制地将主人出卖。

所以，少年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做的。”

语气有些发颤。

“……”

温铎斯观摩着眼前人的神情与小动作，捕捉着瞳仁每一次微小的颤动，十五秒后，他紧绷的肩膀松弛了。

那股气焰也收回，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令萝妮和少年产生了错觉。

刚刚是打了个盹，做了场梦吗？

“原来如此，我清楚了。”

赤轮王陛下恢复往日的姿态，但依旧威严。

少年二十四小时处于监控之中，原本泄密的可能性就不大，刚刚只是为了保险，试一试他的底。

“那么，就是魔族们干的好事了。”

毫无疑问，这是最有可能的选项。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抓住造谣的犯人——抓住也无济于事了，而是如何快速平息谣言。”

“上一次的毒杀事件以丹尼斯的离奇死亡收尾，不了了之。”

温铎斯接着说到。

“生事不成，又来一遭吗。”

“今日午间已经召集臣下们开了场会，商讨应对此事的策略，可十几人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手段。”休伯特接过话“父王已经打发他们回各自宅邸想办法了，若能提出可行措施还会获得奖赏。”

“什么奖赏？”

萝妮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谁知道。”

休伯特摆摆手。

“这要看解决问题的程度和父王的意思。”

他的视线又转到温铎斯身上。

伊诺克身处这些人当中，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他并非王族成员，刚刚叫他来或许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是泄密人，如今已经有了结论，哪还有立场在这里旁听。

但又无人将他撵走，只好局促不安地坐着。

“恐怕是魔族在国内安置的内鬼们开始活动了，教他们在国内大肆宣扬那个秘密；显然，此前怀柔手段已经用过，现今则开始使阴谋诡计。”

黎明之国的上层当然会怀疑到魔族头上，但他们可不介意，毕竟使出这手段，也就意味着将在政治上与黎明之国彻底决裂。

那意味着宣战，却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休伯特，我让你负责国内治安和风气整顿的工作，却出了这般重大的纰漏，风波过去后，你也要负责。”

“是……”

接下来要应付的恶毒手段只多不少，要是这一招都接不下来，今后又该如何保全。

“这会议只有王室成员和那小鬼参与，萝妮，你也好好想想，是否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与家人相处时更加安心，温铎斯没说出这句话。

哪怕是他，如今也难免有些心慌。

“没有采取什么强制性的措施吗？”

萝妮问到。

“已经禁止了在公共场合讨论此事，违者将被处以罚款，举报者能获得奖赏，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休伯特回应。

“如此一来还给民众留下话柄，令他们觉得王室做贼心虚，问题没解决，反而埋下隐患。”

是的，只要在百姓心中埋下不安的种子，今后要想煽动他们就轻松得多。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彻底抹消平民对我们的质疑，哪怕这场风波自然平息，最终也是我们输了一回合，对吗。”

“正是如此。”

萝妮有些担忧，但这也是个机会。

如何让大家彻底接纳伊诺克？

仅凭破获了一场毒杀案是远远不够的。

但……如果他能再立一功呢。

默默咬着左手的指甲。

苦思时才做出的小动作，真是久违了，与萝妮相处颇久的少年注意到这点。

众人无言，大厅内一片寂静，呼吸声听个一清二楚。

自己是否能做些什么。

伊诺克想着，他也应该向萝妮的父亲证明自己才是。

他不愿和萝妮分开，更不愿承认内心那躁动的想法，如果转换了看待萝妮的态度，他不知道今后二人该以怎样的方式相处。

如果将情感表达，失败了，以往的关系还能得以保持吗？

如果不说出来，更是彻头彻尾的惨败。

萝妮说他勇敢，但少年觉得自己懦弱。

至少现在还是挚友，想将这份关系延续下去，就不能绊倒在这儿。

“各位——”

少年忽然打破了沉静，以极不得体的开场白。

“请听我一句话。”

但那的确吸引了众人视线，包括萝妮在内，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少年身上。

“即便再努力辟谣，人们也更愿意相信危言耸听，而非安抚，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心思辟谣。”

他深吸一口气。

“而是用谣言对抗谣言如何？”

虽然魔族们宣扬的实际上并非谣言就是了。

“用谣言对抗谣言？”

温铎斯表示了疑惑。

“是的。”

休伯特注视着少年，萝妮仍在沉思。

“具体来说，应当怎么做？”

国王陛下似乎对那提议颇感兴趣。

可那只是少年的灵光一闪，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根本没有想好。

“抱歉，我还——”

“太棒了~”

萝妮打断他的话，随即忽然凑过去抱住少年的胳膊，温铎斯瞧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没错，他说的很对，真是太棒了。”

萝妮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少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他使着眼色。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我就跟您说过吧。”

她扭头望向父亲。

“伊诺克可是个相当有本事的家伙，千万不要小瞧他，这不是，又有了新计策吗。”

“既然如此，就说来听听。”

国王陛下提出了理所当然的要求。

“这可不行。”

萝妮摇了摇头，暗地里悄悄戳着少年的腰。

伊诺克心领神会，这双簧的戏码在坎贝尔伯爵那儿已经演过不止一回了。

“的确如此，现在说出来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少年摆出严肃正经的面孔，随便胡诌了个借口。

实际上，不肯说出只是为了保证不被他人抢去功劳罢了。

“但是只要给我们七天的时间。”萝妮接过话。

两人像对剧本一样讲着。

“就一定能顺利摆脱黎明之国现今的窘境。”

“……”

温铎斯沉默不语，他不知是否该信任这少年。

“在王面前做出承诺却未兑现的后果，您可清楚吗，菲尔德先生？”

休伯特细长的眼眸盯着对方。

伊诺克看看萝妮，她在悄悄点头，于是扭头直视。

“我清楚。”

“还请三思而行。”

“已经考虑过了。”

此刻温铎斯却在想。如今其他人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唯一的策略便是禁止讨论和罚款，那只能缓解，而不能杜绝。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让他们试试呢。

“好吧。”

他叹了口气。

“时限为七天，就交给你们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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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妮。”

散场后，休伯特叫住了她。

“你们是真有办法，还是信口胡说？”

不问伊诺克而是自己，这位王兄的观察力也不容小觑，她心想。

“问题还是由这小子来回答吧。”

她躲到少年身后，只露出脑袋。

“请您放心，休伯特殿下。”

“我们一定会在七天内解决这件事。”

被萝妮推到身前的少年如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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