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父亲

伴随着王走下王座，王座旁的小门处也走来一个男子。

萝妮与伊诺克都是认得他的。

冷淡面孔，水蓝色长发，正是此前在旅店所见的青年。

他依然穿着一袭学者长袍，右腋下夹着本厚重的书，羊皮装裱，烫金文字书于其上。

“休伯特，这就是那个异乡人？”

“正是如此，父亲。”

男子称国王为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国王向前三步，被死死按住的萝妮只能瞧见他的脚尖。

依然没法挣脱身后的几人，究竟怎么回事，人类的武士怎可能有这般力气。

萝妮咬着牙奋力抬起头，但也只能望到人家的胸口。

“你是从北边来的吗？”

语气像审讯犯人。

“北方？”

萝妮不清楚当下究竟是怎样的处境，但要说从何而来，她的确是北方来过来的。

于是费劲地点点头。

“受谁的指派？”

出来旅行何谈受人指派，萝妮晃着脑袋。

“抱歉…不知道您误会了什么，我们可从没受谁的指派，只是外地来的旅行者罢了。”

似乎陷入了大危机，只能低声下气地好好说话。

“旅行者？”

国王对这答案显然不满意。

“怎么会有龙旅行到黎明之国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声色俱厉。

难道这里的居民对龙有什么成见……不、不对。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会——”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长老院的主战派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方打断萝妮的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什么，都说了只是旅行者而已！”

这些人是何身份，这不像在开尔文那里，彼时受到药物控制，现在只是纯粹身体上的抵挡不住了。

“……”

国王沉默片刻。

“先带去关押，派人看守。”

暂时得不到有用的情报，对方似乎另有打算。

萝妮心里慌的不行，以往遭遇的状况都在自己的能力范畴内，但这一回突逢变故却是货真价实的威胁了。

她少见地方寸大乱，只要有机会逃走就不容错过。

于是当两名卫兵稍稍放手并将她架起时，萝妮忽然张开翅膀，借翼下裹挟的气流奋力将二人撞开，大殿上其它卫兵亦被这股大风刮得睁不开眼。

立即跑到伊诺克身边，给了他身后那人一巴掌，当即把对方扇得飞出十码远，半个身子嵌进墙里，途中还撞塌一根承重柱。

拉住少年的手腕，得马上逃走，用飞的。

可萝妮刚刚展开双翼，离地不到两英尺远时，右脚却被某样东西缠住了。

回头望去，原来是国王那条粗壮有力的臂膀，他正神态自若地抓着萝妮的脚腕，双腿像生了根一般，风之龙的翅膀也不能动摇分毫。

紧接着，他猛地向后一拽，萝妮和伊诺克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

这下的力量堪比地动山摇，还好萝妮提前意识到危机，赶忙用翅膀抱住了少年，仅凭人类的身躯捱这一下必然要被砸成肉酱。

“咳、咳咳、”

就算是萝妮，后背也摔得火辣辣地痛，肺部受到撞击，肋骨仿佛失去了收缩的功能，没法舒张，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这下她真的怕了。

为什么，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

扭头看了看伊诺克，他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击昏死过去。

狼狈地站起身，紧张地盯着眼前逼近的壮硕男人。

可对方瞧的却并非萝妮——准确地说，并非萝妮的面孔。

他在目不转睛地看萝妮的胸部。

萝妮也注意到他视线的不对劲，低头望去，原来是刚刚的一番动作，胸口的衣服被溅出的石子划破，露出娇嫩的肌肤。

窘迫到无以复加，红着脸连连退步。

不敢松懈、要腾出全部精力注意对手的一举一动，赶快用鳞片覆盖了胸口。

但实际上，他关注的可不是萝妮贫瘠的胸部，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根本不会将对方当做异性看待。

国王陛下关注的是萝妮胸口露出的项链。

神情先是略显惊讶，继而转为疑惑，又思虑片刻。

那家伙的表情竟然似乎变得放松了，这是怎么回事.

萝妮正在纳闷，国王陛下却收敛姿态，站直身躯——用余光瞥去，刚刚嵌进墙里两尺深的卫兵也捂着脑袋钻出来，刚刚只是侥幸偷袭得手罢了，除了脸上多个巴掌印，他根本毫发无伤。

“那枚鳞片，你从哪里得到的？”

国王摆摆手，示意卫兵暂且退下，继而发问。

“……关你什么事。”

半天憋出一句话，萝妮的态度依然很蛮横。

“根据答案的不同，放你一马也说不定。”

对方这样说到。

“事到如今你已经插翅难逃了，小姑娘。”

虽然并非插翅，原本也长着翅膀就是了。

但他所言非虚。

依当下的状况老实配合才是最佳选择，这会儿那家伙的态度似乎不像刚刚一样凶神恶煞了。

“……这是家母给的。”

萝妮捏着那枚鳞片，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幸好母亲给自己留了走投无路时的最后手段。

万不得已就用它。

“你的母亲是谁？”

“她…是住在风之国雪山顶的龙，叫做薇薇安…”

“姓氏呢？”

“不清楚…只知道妈妈的娘家姓，我也没有姓氏。”

“你的名字是什么？”

“维罗妮卡。”

不知怎地，国王陛下此刻竟有些动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向前迈两步，萝妮向后退两步。

“把那条项链给我看看。”

听到这里，萝妮赶紧捂着那枚鳞片再退一步，这可是最终的保命手段，怎么可能轻易交给别人。

国王伸手，萝妮却躲得更远。

然而就在此时，萝妮的脚下却忽然浮现出一枚靛青的光圈。

不仅是光圈，中央分布着六芒星，周遭也书写着龙语与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寸步难行。”

那位水蓝色头发的青年男子一边走来，一边将手中的魔法书缓缓合上。

原来是他在搞鬼。

那是怎样的魔法，竟然连龙也能束缚。

正如他所言，萝妮现在丝毫动弹不得。

国王上前，摘下那枚鳞片，拿在手中仔细观摩许久，萝妮则转动眼珠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坐针毡。

过去好一阵子，他放下鳞片，又抬头瞧了瞧萝妮。

这会儿却完全不是看敌人的目光了，那家伙的眼眸中——

虽然难以置信，但的确是温柔。

除开温柔，还有感伤与懊恼，一干混乱的情绪糅杂，教人更弄不懂他意欲何为。

“萝妮。”

国王开口，却是缩略的昵称。

而且还靠过来了？！

被一个陌生的络腮胡大叔如此亲近让萝妮觉得有点恶心。

“我的…女儿。”

说罢，国王陛下竟将动弹不得的萝妮抱在怀里，这可把她给难受坏了，对方的腋下有股汗臭味，这老家伙的脑子出了问题吗。

过去一刻钟，他还不打算松开。

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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