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进入您在公馆的房间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伊诺克对丹尼斯说到。
“首先,时下是深秋,快入冬的天气,您的房间门窗紧闭,这很正常,您很怕冷,每天都要烧大量的木柴取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室内炉火甚旺,原本应当干燥一些,那里空气湿度却异乎寻常的高,甚至墙壁都凝着水露,后来向侍者了解一番才明白,原来是您喜欢在屋子里烧水喝,因此总是把盛满水的壶放在炉火上。”
蒸汽飘散,凝成水雾,挂于墙上。
少年扭头望了望两名卫兵。
“这是我们一同瞧见的,您可有异议?”
“没有,我的确喜欢喝水,屋子里潮湿能说明什么?”
“身为贵族却喜欢饮水,这虽然奇怪,却也证明不了什么,也有证据表明,您在事发前相当注重饮食和生活规律,那同样不足为奇,但……如果这些其实都是为行凶准备的前提条件呢?”
“我——”
“什么意思?”
没等丹尼斯反驳,温铎斯陛下先开口问询。
“时下已是深秋,空气干燥,温度又低,正是蛇虫鼠蚁纷纷冬眠的时节。”
对多数蛇而言,一旦环境温度低于十二摄氏度便会开始冬眠,黎明之国的气温显然已经达标了。
“因此为了保证毒蛇的活跃,需要将室温保持在一定程度才行,如果蛇的生存状态不佳,毒液质量也会下降,甚至不足以要人的命。”
毒液的有效成分很大程度取决于蛇的营养状况,对野生的蛇而言毒是十分宝贵的,而人工饲养的蛇却能在保证健康的前提下做到二十天取毒一次。
“……”
“除了温度,湿度也很重要。”
除去某些为适应极端环境而演化出的特殊品种,能让多数蛇类生存的相对湿度为65%,人体舒适的相对湿度则为50%~60%,稍低一些,温铎斯提高房间湿度的缘故正是如此,加之深秋外界环境空气干燥,湿度甚至会降至10%以下,这才让众人一进屋子,就能察觉湿度陡升的事实。
“蛇毒接触空气几个小时就会变质,因此非现取不可,您又不知宴会上何时才能等到下手的时机——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格林顿亲王出现症状时,您已出门长达四个小时了,前三个小时都在与国王陛下商议和约事宜,后一个小时才开始筵席,所以只能尽量越晚取毒越好,很有可能是临出门时刚刚得到,所以才来不及好好清理室内的摆设。”
“我们还向公馆的侍者了解到,您在此前一个月对肉类节制,素食也相当有规律地选取,甚至滴酒未沾,这是否是为了保护消化道,以免出现意外状况呢。”
伊诺克的视线瞄向格林顿死前使用的那枚酒杯。
“您知道格林顿殿下身体不好,又怕饮酒误事,所以只需在用餐时与他强行共饮一杯便能洗脱嫌疑——若是酒里有毒,为何只有他身死,你却平安无事?”
“这些只是你的臆测罢了,除了证明我喜欢喝白水外并不能说明什么。”
达尼斯殿下立即反驳。
“的确如此,这些还不足以定罪,请听我继续说下去。”
伊诺克双手的拇指与食指的第二关节相互摩擦,继而双手撑在桌面。
“格林顿殿下出事前几天,曾有侍者表明公馆内进了老鼠,可公馆多年来管理妥善,从没出现过鼠害,那么,这些老鼠是从何而来?”
少年面对着王宫大臣们,却用余光扫视着丹尼斯。
“我向冽风之国的卫兵询问,在他的故乡是否有毒性猛烈的蛇,得到的答复是否,不过两年前,有朝贡的蜥蜴亚人部落向冽风国的王进献了两条毒蛇,它们与落日峡谷常见的毒蛇不同,咬人后伤口不红不肿,却能在数分钟人使人毙命,毒性猛烈,沾上半滴便性命不保,被当作珍兽圈养在后花园中。”
实际上,那只是能制造剧烈神经毒素的蛇罢了,而方圆千里内的常见毒蛇都是混合型毒素,这才显出二者不同。
“要说谁有机会接触它们并带出国,王室成员的可能性最大,加之蛇不吃死食,所以要带一些饲料,譬如小老鼠之类的活物,但您没想到,带的老鼠太多了,蛇每周只需喂食一次即可,活动量小的两周喂一次都不会有事,便只能放走。”
依现代人的常识,实际上只要将饵食加热至体温,再设法让它动一动,训练一段时间,蛇就会以为那是活物并肯进食了,不过这个年代可没有那种知识。
“这依然是你的推测,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定罪。”
“那么,就将直接证据拿上来如何。”
少年使了个眼神,萝妮便一挥手,门外的卫兵进来,拿的正是在丹尼斯房间内搜出的公文箱。
“箱子中有暗藏的夹层。”
伊诺克一边说,一边将它打开。
“这里面装着的东西我从未动过,各位请看。”
餐厅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暗格的内部。
“土壤?”
温铎斯略显惊讶。
“是的。”
伊诺克给出了肯定答复。
“腐植土是饲养的垫材,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少改变原有环境,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应激反应,还能消除爬行时摩擦的噪音,以免引起怀疑。”
“您说丹尼斯殿下以蛇毒杀人,那么蛇在哪里?”
休伯特望着空空如也的箱子问到。
迄今为止伊诺克拿出的“证据”都是间接的,又或者干脆是依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根本算不得证据。
“没有蛇,却有这个。”
少年从箱子里摸出一坨黑白相间的物质。
“这是什么?”
“粪便。”
离少年近的人,包括萝妮都捏住了鼻子。
“很好,看来大家都认为这粪便味道相当大呢。”
少年的神色倒是轻松。
“蛇作为纯粹的肉食动物,粪便的味道是很臭的,而且它们与鸟一样,没有尿路,只有泄殖腔,粪便表面更同样覆盖着白色的薄膜状物质。”
那些白色的东西,实际上是“尿酸”。
为了提高对环境的适应性,爬行动物排出氮元素的媒介并非尿素,而是固态的尿酸,鸟类的粪便上那些白色物质也是同样,如此便能节省来之不易的水分,大大增加生存机会和竞争力。
“蛇类的粪便往往会排泄到难以被人发现的犄角旮旯,这与猫掩埋粪便出于同样的原因,味道太大,不加以隐藏可能会暴露行踪,这也是它没被丹尼斯殿下发现的原因。”
找到它时,蛇粪正处于角落的边缘,灰黑略泛白的颜色埋在土里,难以被肉眼察觉。
“而将这些粪便稍微打开,便会发现——”
伊诺克泰然自若地**着那坨排泄物。
“其中有毛发和细小的牙齿。”
少年将它们挑出来,放在箱子一侧。
“这些无法消化的部分会被蛇原封不动地排泄出来,这还不足以说明那是蛇的粪便,而丹尼斯殿下正是养蛇人吗。”
座下议论纷纷,温铎斯面色凝重。
“等等。”
丹尼斯又一次表示抗议。
“你说我用蛇毒杀人,还是那句话,蛇在哪里?”
显然,那已经是负隅顽抗。
“谁知道,或许被您杀死后丢进了厕所,毁尸灭迹了吧。”
“既然没有证据,你所说的就都不能奏效!”
“谁说没有证据。”
一直看着伊诺克大出风头的萝妮终于开了口。
“要说最直接的证据,不就在这里吗。”
她指向丹尼斯的右手。
“进入餐厅时,您戴着三枚戒指,两枚宝石,一枚黄金,而现在那枚黄金戒指去了哪里?”
如此一说,在座的人目光都向着丹尼斯殿下的手指移去,可谁又会注意这微不足道的细节。
“它……刚刚弄丢了。”
“别开玩笑了丹尼斯殿下,这几个小时你们被困在餐厅,连厕所都不允许去,怎么可能弄丢东西?”
“谁知道,兴许是丢在了这个房间。”
他在动摇,喉头吞咽,嘴唇微颤,视线也飘忽不定。
这谎言可不会奏效。
这位王子殿下大概没想到,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对黄金气息极度敏感的龙族。
“来人,将殿上所有的黄金用具都撤掉。”
温铎斯陛下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于是卫兵们便开始行动,只有丹尼斯对这一幕不明所以。
这是要干嘛,抓犯人和金烛台有什么关系?
而等到殿内金子被清空,所有的干扰也就都被排除了。
“那么…金戒指在哪里?”
温铎斯陛下开口问询。
龙对于金银的执着与敏感不仅仅是来自嗅觉,更有些第六感般的特质,神秘且难以捉摸。
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丹尼斯。
“你、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他这会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被一群巨龙给牢牢盯着吧,要是大家都现出原形,是否会把他吓得尿裤子呢?
“看来,戒指还在你的身上吧,丹尼斯殿下。”
“等、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王族,你们怎么敢这样!”
卫兵们遵从萝妮的意愿,上前按住他,从头到脚地一通搜查。
片刻后,卫兵们却一脸尴尬地抬起头。
“抱歉……我们没有找到。”
难道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的,就算自己鼻子失灵,众人也不会一同犯错。
嗯……
莫非——
不会吧。
无论如何也贵为王子,怎么会做那般肮脏的事?
但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于是,萝妮走到卫兵身边,对他悄悄耳语。
“什么、王女殿下,您是认真的?”
“嗯嗯嗯。”
萝妮掩着口连连点头,难以抑制使坏时激动的心情,要是真如她所想,那可真是本年度最大的乐子了。
卫兵们将拼命挣扎吼叫的丹尼斯殿下拖了下去,他随行的卫兵们立即围上前。
“都退下。”
却被温铎斯的一声高吼震慑的不敢行动。
“你们两个跟上去。”
萝妮对那其中的二人说到。
“为了保证取证的公平,还是要有几个冽风之国的人随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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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卫兵们将沮丧不已的丹尼斯给拖了出来。
垂头丧气,像被乞丐踢了一脚的丧家之犬。
“陛下,这就是那枚戒指。”
果然找到了,他将金光熠熠的饰品举起。
“而其中有这样的机关。”
稍微挤压前端,上面的盖子翘开,里面的密封空间恰好能容纳一滴液体。
仅有一滴,又是粘稠的有机物溶液,因此只凭表面张力不做太大的动作便不会漏出。
恐怕就是在为老亲王斟酒时悄悄动的手脚吧。
“在何处找到的,拿上来给我看看。”
温铎斯下令,卫兵们却面面相觑,犹疑不决。
“……”
“怎么了?”
“您还是切勿上手,这……很脏。”
脏?
国王陛下纳着闷,但转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厅堂内的大臣们脸都变了色,而萝妮鼓起的腮帮子已经快绷不住了。
不妙,下一秒就要笑出声。
这家伙,还真干的出来啊。
证据确凿,凶器也找到,罪行昭然若揭,嫌犯辩无可辩。
“将他带下去,暂且关押。”
赤轮王严肃了面孔,声如洪钟。
“同时给冽风之国送信,叫他们派人来处理这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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