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喧嚣

“不好好刷牙的话，人生就结束了。”

萝妮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牙刷在嘴巴里鼓捣。

“不…不至于吧。”

少年表示了自己的不解。

当下的牙膏——其实算不上牙膏，只是用贝壳磨粉添水做成的摩擦剂而已，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牙齿洁白但价格不便宜。

“牙齿丑陋，开口微笑都要顾忌三分，人生失去了欢笑，难道不是结束了吗。”

“……”

她说的好有道理。

但说实话，少年并没怎么刷过牙，身处故乡时只在餐后用麻布擦拭一下牙齿而已，刷牙是和萝妮一起旅行后被迫养成的习惯但由于此间平民饮食结构与现代人不同，他们的牙都很耐磨，也不容易变脏。

“喝——咯咯咯咯咯咯”

仰起脖子吐气，液体便开始在喉咙翻腾，发出响亮的不雅声音。

又来了，萝妮偶尔会展现不拘小节的的、男性似的一面。

不过正是这些特质，让少年觉得异性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呕——”

把水吐掉。

“呸、呸呸”

清理干净口腔剩余的粉末。

“耶~~”

随即咧开嘴巴，比着剪刀手，白皙光洁的虎牙珍珠一般闪着光。

“这个笑容就是健康的证明。”

“是吗……”

“今后你也要好好刷牙喔。”

她用面巾擦干净脸，坐下了。

“一周过去，现今流言一定更加甚嚣尘上。”

“的确如此。”伊诺克汇报着他的见闻“自从你吩咐了那件事，谣言已经满天飞了，甚至明目张胆在明面讨论的人也不算少数。”

“这说明时机已到。”

萝妮翘起腿。

伊诺克所说的“那件事”，指的便是萝妮不仅没有制止流言的传播，反而命巡城的卫兵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暗地里帮助谣言扩散的行为。

“接下来，就看贾奇先生——”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节奏急促，用力过大，显然是有要紧的事。

伊诺克上前开门，是艾比。

她先惊讶地瞥了一眼伊诺克，随即顾不得太多，赶快跑进屋子：“维罗妮卡殿下，现在闹事的人已经聚到城堡下了。”

她十分惊慌，语无伦次。

“您说过，一旦发生了那种事要优先通知您，但这已经惊动了温铎斯陛下，他现在也在赶往城门口的路上。”

“我知道了。”

萝妮的微笑收敛。

扭头望向伊诺克。

“我们赶快过去，要是被老头子先搅合掉就遭了。”

………………………………………………………………………………………………………

来到城门下，护城河边果然有一群闹事者在此聚集。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看模样至少有二三百人。

除了闹事者，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一般民众，怎么说也有七八百之众。

即便流言传播再旺盛，终究也只是“流言”罢了，想要做出切实的行动，必须要有一个带头人，可黎明之国内饿着肚子的亡命徒不多，因此为了身家性命，多数人的不满都只停留在口头，不敢付诸行动。

既然没有领头人，那就塑造一个。

此人必须声名远播，身份权威，还要有足够的影响力。

显然，贾奇先生正是最佳人选。

他曾就发表过对黎明之国统治阶级的批判言论，加以平日那瞧谁都不顺眼的态度，出面生事更是合情合理，没人会怀疑。

于是，在得到了萝妮的授意后，他迅速将自己的学生组织起来，形成一支“讨说法”的队伍。

既非反贼，也非义军，贾奇对外宣称，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针对四起的谣言，王室成员有责任作出解释。

原本对传言半信半疑的人就很多，因此态度激进者与摇摆不定者便纷纷加入这个组织，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弄清黎明之国统治阶层的真身，声称将前往王城脚下逼迫王室成员做出解释，并在今天切实地迈出了那一步。

显然，对这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百姓们不愿意冒险，但在一旁看看热闹还是做得的。

由于贾奇领导的这个组织口号和行动都过于激进，风头甚至一度盖过谣言，在人群中迅速传播着，但由于这个他们的出现又与那则流言脱不了干系，因此二者都在相互促进中愈传愈广。

直至今日，时机成熟。

在卫兵的簇拥下，萝妮和伊诺克从城门内走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的民众立即开始高呼，嘈杂声、斥责声响成一片。

或许是法不责众的缘故，一同起哄心里便有底得多。

“安静、”

贾奇先生高声喊到。

“安静！”

三五秒后，人群才停止了喧嚣。

此刻温铎斯与休伯特也终于赶到现场，他们瞧见这声势浩大的一幕，大惊失色，还以为民众终于准备造反了，却又瞧见淡定自若的萝妮正与他们对峙。

事情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简单，于是温铎斯命禁卫暂且退下，先观察一阵再说。

而萝妮清楚，这些人是绝不会谋反的。

国王没将他们逼到那个份上，加之已经有了情绪的宣泄口，因此他们不会轻易做出过激举动。

但他们心中的疑虑却必须被打消，不可放着不管，否则根基已经被动摇，日后在魔族怂恿下，若真有人欲行谋反，这就是绝佳的借口。

贾奇成立的组织相当于一个保险阀，对黎明之国有怎样的不满都可以加入其中，但得到真相之前，是没立场发起暴动的。

所以萝妮的目的就是连同质疑的立场一起，将他们的疑惑彻底化解。

那也是她最初的计划。

如果一位渊博学者站出来辟谣，人们一定不愿意听。

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民众更愿意散播“坏事”，譬如此次的流言；而萝妮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声势更浩大、性质更恶劣的坏消息，让它来解释此前程度较轻的恶性新闻。看吧，一位举世闻名的硕学带头闹事，那已经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真可谓“恶”到极点。

简单地说，就是里应外合，演一出戏给百姓看。

“诸位！”

伊诺克上前一步，高声说到。

萝妮事先就计划好，今天少年才是主角，自己只作为陪衬，否则怎么能给那个专制的老头子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呢。

“请稍安勿躁。”

继而，他将视线对准贾奇先生。

“大贤者埃尔维斯·贾奇，今日怎么突然来黎明之国的王城拜访？”

又抬高视野，瞭望他身后的人群。

“像这般声势浩大，还来势汹汹，是否太过兴师动众了。”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贾奇对少年的身份表示了怀疑，实际上，只是为那些不明所以受煽动的人们一个让他在这儿讲话的合理解释。

“我是联邦的骑士，受黎明之国的招待在此间暂住，目前也是维罗妮卡殿下的临时代表。”

并非本国人，那他向某方偏袒的可能性就小些，毕竟旁观者清，人们更愿意相信局外人的谏言。

“既然如此——”

埃尔维斯侧身，指向身后那黑压压的民众。

“就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您在装傻吗？”

“在下实在不知。”

“关于国内流传已久的传闻，黎明之国的统治者皆是龙族的言论，您可有拿得出手的解释？”

贾奇曾发表对统治阶层不满的言论——实际上，像他这样偏激又爱好批判的人，对任何国家的统治措施都有所不满，但这的确让暴民更容易信赖他。

因为大家确信贾奇不会偏向王族那边。

“龙族？”

伊诺克咧嘴，苦笑着。

“您这是什么话，我在王城中住了一个多月，从没听过这种笑话，黎明之国的贤王德才兼备，臣子们兢兢业业，他们怎么可能是嗜杀成性、掳掠财富的恶龙呢。”

“也就是说，在您看来他们与恶龙毫无瓜葛？”

“的确如此。”

“可世上没有无故流行的传闻，如何能证明王族们并非异类？”

“这哪里需要证明，就像您身为人，要怎么证明自己是人类呢？”

少年退后一步，为的是让更多人看清自己的正脸。

“这显然是不怀好意的中伤，是魔族为了蛊惑民心散播的谣言，他们对这块土地觊觎已久，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

贾奇沉默片刻。

“不管你怎么说，如果拿不出证据，我们就没法相信。”

他高声呼喊着，一呼百应，身后人群随之吵嚷。

“安静！”

“安静！”

伊诺克喝止了暴民无意义的喧闹，他和萝妮此刻正被一千多双眼眸死死盯着。

“但我们的确拿不出证实的办法，依您的意思看，该怎么办？”

“依我看——”

贾奇先生似乎早有对策。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说，因此准备好了这个。”

他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是一枚小小的陶罐，堵着木塞。

“为了验证王族的真实身份，我制作了它。”

他举起那个物件。

“不知统治这个国家的温铎斯家族中，可否有人敢于一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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