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生石灰

“萝妮，你在写什么？”

少年一早去给萝妮送热水，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伏案书写，羽毛笔刷刷地在纸面刮动。

“给妈妈的信。”

临行前她答应母亲，每个月至少给她写一封信，出来的日子加上路上耽搁的也接近一个月了。

信件由镇上专业的“送信人”发出，千人中总会冒出一个两个有魔法天赋的家伙，但天赋强到能习得正经魔法进入法师行列的则不多，剩下的往往会学一些方便快捷的法术并藉此谋生，例如“寄信的魔法”。

只需邮信人身上的一部分——通常是头发，并在发动时想着收信人的模样，信就会在天空飘荡数日至数月后飞到收信人手中，当然，信封要使用防水的材料。

“是吗。”

伊诺克在脸盆里倒了热水并试试水温。

“你写了什么？”

“大多都是旅行的见闻呗……”

萝妮的脸蛋侧着贴在桌面，扭头望向伊诺克。

“剩下的内容就是关于你如何愚蠢。”

“什么？”

少年觉得自己已经尽心尽力不拖萝妮的后腿了，怎么还被说笨，这令他感到沮丧。

“开玩笑啦，毕竟身边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取乐对象。”

原来我是取乐的对象吗……

伊诺克无奈地这么想，但他也不会计较。

昨天萝妮搞到硫酸后用马车装回去就埋头大睡一整天，原本下午的计划也未实施，直至现在才起床。

“水温差不多了，过来洗脸。”

不仅是取乐对象，还是全职保姆，萝妮什么活儿都不干，像个千金大小姐，而自己比起旅伴似乎更像奴隶之类的角色，他偶尔会有这种想法。

和萝妮出来旅行真的是正确决定吗，这一路来自己似乎净伺候她的衣食住行了，晚上踢被子要掖，洗澡水要他烧，衣服也让他来洗。

而萝妮在放下纸笔后没有直接洗脸，而是盯着少年瞧了一会儿。

“伊诺克，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感性’与‘浪漫’。”

当然，不是情侣间的浪漫，而是指浪漫的情怀。

“为什么？”

呆头呆脑的少年这么问。

“你看，都出来这么久了，还穿这种破衣服，昨天甚至在街上问我“为什么关系好要互赠鲜花”——伊诺克瞧见一对手捧鲜花的情侣后如是问到。

“本来就是，花又不能吃，放在桌上一两天就枯萎，看不长久。”

“……”

萝妮无话可说，她觉得情怀大概不是能被强行灌输的东西，还是靠自己慢慢领悟吧。

俯身，将温水扑在脸上。

“一会儿我们去买生石灰，你快点换件衣服。”

洗漱完毕，萝妮用毛巾擦了擦脸。

“换件没补丁的，现在我们不是有钱了。”

…………………………………………………………………………………………

在这个年代，生石灰一般被用于哪些方面？

说出来可能令人难以置信，通常是拿来“脱毛”。

古希腊与古罗马人热衷于脱毛，甚至由此形成世俗的偏见，即毛发越少地位就越高，于是贵族们便发明了一种相当过激的脱毛膏，主要成分为砒霜、硫化物与生石灰，将它们与水混合后涂抹在皮肤表面，待腐蚀的受不了就赶紧用清水冲净，如此循环几次，毛囊被破坏，从此就再也生不出体毛了。

不过操作稍有不慎或是比例不对都可能留下终身的疤痕。

这个世界虽然对于脱毛同样热衷，但也没罗马人那么狂热，毕竟在卫生条件整体较差的中世纪体毛旺盛往往意味着大量虱子跳蚤的滋生，因此就算为了健康也要把多余的体毛除掉，甚至有些家伙连头发都不放过，令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在效仿古埃及人的做法。

因此，街面上有不少专门贩卖脱毛膏的店铺，里面必定囤积着大量生石灰。

“早啊，老板。”

萝妮气势十足地闯进一家脱毛膏店，径直走到店主面前，将胳膊搭在柜台上，一副常客似的姿态。

店里弥漫着化学制品的味道，刺鼻又辣眼，不过打扫的还算干净。

伊诺克紧随其后，将店门轻轻关上，他对萝妮这些无礼之举着实看不过眼。

“您家有多少生石灰呢？”

她开门见山地问到。

生石灰？

店主是位中年男性，或许是经营太多年脱毛膏的缘故自己的头发也所剩无几，他正琢磨着，这小姑娘要石灰做什么。

也有人不相信店里的大路货自己买原料配制，但十三四岁的少女恐怕还没开始长毛呢，怎么就急着往下脱毛。

不过进到店里就是客人，他依然礼貌地回答了人家的询问。

“在售的石灰有一百多磅，分装三个麻袋，请放心，您要多少都是够的。”

一百磅…

萝妮掐着指头算了算。

应该足够了。

“那请拿出来吧，我都要了，让这家伙扛着就行。”

萝妮指了指身后的伊诺克，有个小跟班真不错，什么都有人替自己做，不必遭罪受累。

“您全都要？”

店主被吓了一跳。

“没错。”

萝妮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答复。

一百多磅生石灰，要这么多是干嘛，当饭吃吗。

从前也有理发店向自己一次性购置大量生石灰的记录，但那是店铺经营，而且也没超过二十磅，她买这么多是莫非是要给全镇人都脱一遍毛？

“姑且问一句，这位小姐，您买这么多生石灰的用途是？”

虽然生石灰不是违禁品，但这行为激起了老板的好奇心。

“硬要说的话，就是拿来做食品添加剂吧。”

什么，还真是用来吃的？！

“您没开玩笑吗？”

“开玩笑干嘛，快点拿出来，我还等着用呢。”

萝妮看到老板身后的价位表。

“就先按一百磅取，如果不够再来买，一共四枚银币是吧，零钱不用找了。”

她掏出腰间挂着的钱袋，叮叮当当地点出足够的钱币交给老板。

这下店主更加疑惑，只是买生石灰还没什么，又有哪里的父母会让这样的小姑娘携带巨款出行，他刚刚可瞄到了里面成沓的金币。

“伊诺克。”

她转身，叫着少年的名字。

“去拿石灰吧，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件大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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