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麦角

如今有了钱的二人终于租下两间客房，今晚月朗星稀，伊诺克正准备睡个好觉，耳边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难不成是老板来送热水了，可今天明明没要温水。

疑惑之下伊诺克去开房门，伴随吱嘎一声，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萝妮。

她穿着睡衣，抱着从自己房间拿来的床褥。

“晚上好~”

不顾少年惊讶的眼神和阻拦的动作，进他的房间就把褥子铺在地上，继而坐在上面盘起腿。

“今晚我就住这个屋了。”

原来如此，是想换房间吗。

伊诺克如是想到，以萝妮的任性要是屋子有一点不舒服都不行，要换也是正常的，于是回头收拾起床上用品。

“等等，你要干嘛。”

“当然去你的房间。”

少年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给我放下，今天我们都在这个屋子里睡。”

她抱着枕头，气势十足地说到。

这在伊诺克看来是无法理解的，之前勉强挤在一个屋里是因为空房不足，现在又是为什么。

“但——”

伊诺克不太会说话，他觉得男女共处一室是不道德的行为。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敢出去我就扯着你的脖子大声叫，把全旅馆的人都招来。”

“……”

面对她如此犀利的威胁少年只好妥协。

继而难为情地关门，熄灯，两人各自钻进被窝，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伊诺克睡不着，猜不透萝妮举动的意义，这令他心烦意乱。

“萝妮…”

“嗯？”

“为什么要跑到我的屋里来？”

“因为无聊。”

她以最简短的话语做答复。

“太无聊了，没人和我说话，又睡不着。”

是的，最近她的睡眠质量颇为堪忧，毕竟离开多年习惯的金山，突然要适应人类的床太为难，就是睡地板也不安心。

她刚想找个什么有趣的话题，没成想少年先开口，这倒省去了麻烦，而伊诺克也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萝妮毕竟还是个孩子，怕寂寞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出来又要惹毛她，自己知道就好。

“我说，少年。”

侧窗透出三分月光，只照得清室内物件的轮廓。

“你一点都不懂时尚。”

怎么突然扯到这种事，但少年对此无意反驳，萝妮说的没错，他根本就是个穷山沟出来的乡巴佬，哪懂什么穿着的品味。

“你看。”

萝妮用了稍微俏皮的语调，被伊诺克听出来，这往往意味着她要不说正经话了。

“镇上很流行尖头鞋，要不要你也去买一双？”

十四世纪的英伦才流行这种尖端超长的鞋，果然还是那句话，相似的生物换个环境也会创造相似的事物。

鞋尖长到令人发指，几乎赶上脚踝到膝盖的长度，里面塞满硬质填充物，走路不方便不说，还容易崴脚，甚至守城的士兵也穿着那种古怪的鞋，打起仗来绝逃不掉。

“饶了我吧……我可看不出那有什么时尚。”

“没错，就是这种‘看不出’，这就很时尚。”

正因为生活在闭塞的小镇，审美才更接近于人类原始情感中对于“美”的概念，没受到各种文化风潮、宗教或流行物的影响，反倒与倡导人文与解放的现代社会比较类似。

“挺不错的嘛，小伙子。”

莫名其妙就被夸了，伊诺克越来越猜不出萝妮的小脑袋里究竟想着什么。

“还有一件事，就是上次你在餐馆吃的黑麦面包。”

萝妮突然想起了这茬。

“以后别再吃了，不是还有燕麦和大麦可以代替，今后多花点钱也不要吃那种东西。”

“为什么？我从小吃到大的，早习惯那种味道了。”

萝妮翻了个身，被子摩擦着睡衣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侧身望向少年。

“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搞不好会要你的命。”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黑麦可常年贮存，但陈年黑麦会产生名为麦角的霉菌，能够促进子′宫收缩，在帮助孕妇顺产上有很大作用，而麦角的分泌物麦角碱中则含有强烈的致幻物质（LSD），现代社会中被人工提纯后甚至可以制成化学武器和毒品。

十六世纪的欧洲曾爆发大规模的“舞蹈瘟疫”，无数人涌上街头疯狂扭动身体，数日才肯停歇，如今LSD被认为正是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甚至知名的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也被怀疑与麦角碱有关，伊诺克常年食用黑麦面包还没病发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黑麦储存的时长不够，但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出问题。

“吃个面包怎么还能要命。”

少年依然不服，毕竟他吃了十几年还好好的。

“总之以后不许吃了，你以为现在钱都在谁手里，不答应你就去啃杂草吧。”

“……”

伊诺克再度沉默，在萝妮的威逼之下他只能选择屈服。

“你之前说的——”

他打算谈点别的来缓解尴尬。

“那个‘螃蟹壳’，究竟有什么用？”

“还是没猜出来吗。”

这也在萝妮预料之中。

“海鲜很容易发臭腐败，对吧？”

萝妮问到，她的手掌撑住脸蛋。

“没错。”

“但螃蟹壳却不同，有着与‘海鲜’完全相反的属性。”

萝妮话说到一半，不再讲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她笑嘻嘻地翻身躺下，被子拉到下颌。

“我才不说，你就猜去吧，否则怎么显得我厉害。”

萝妮喜欢被人觉得神秘，要是能被崇拜就更好了，那使她有种满足感。

“在这镇上生石灰很容易搞到。”

少年更不明白了，怎么突然又扯起生石灰。

“明天我们去买点生石灰回来，到时候有大用处，还有，你有听说哪里能搞到强酸吗？”

酸？

那不是炼金师才喜欢鼓捣的玩意，平常人哪有机会接触这个。

不过伊诺克的确偶然听别人说过——

“镇子里有个炼金师，想弄到酸只有求助于他。”

最近那家伙好像还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要献给领主求得高官厚禄，最近闹的沸沸扬扬。

“是吗。”

萝妮闭上双眼。

“那明天买石灰前，我们先去登门拜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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