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派专人调查内奸,尽量节约使用残存的水,即便如此一个半月后,水库的存量终究还是见底了。
今天则是彻底无水可发的第三天。
露缤心急如焚,伊诺克亦坐立不安。
多日缺水导致城内人心惶惶,军心动摇,身为管理者更加难以自处,这几天几乎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
少年随露缤上街视察民情,所见更是分外凄凉。
露缤已经拟发命令,将河道与水库中的冰化开,并将存水分批次、有序且节省地分发给平民,但哄抢淡水之事仍时有发生。
先是平民之间抢夺,继而抢到商人和富豪家,最后遭殃的则是酿酒厂。
这儿的麦酒被密封保存,可保持长时间不被蒸发,还有酒精消毒保证不被感染。因此作为全城最后的饮用水储备,露缤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饮酒,但总督府发不出淡水的当下,暴民们已然成群结队地拥到酒厂门前了。
露缤和少年远远望着这一幕,民众与守卫酒厂的士兵僵持,每一个都嘴唇干枯,面色铁青,步伐虚浮,即便如此,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士兵,群众依然没有退缩。
他们铁了心要得到水。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无人敢落下一步。
露缤尽最大努力优先保证了士兵最基础的饮水,哥布林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一旦士兵的饮水削减,体力下降,敌人的机会就来了。
这一个半月发生了多起小股的骚扰攻城事件,将士们疲惫不堪,或许就是魔族在试探城中的虚实。
一头兵临城下,另一头是饥渴的群众,二者不可兼顾,露缤两头为难,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见她笑过一次。
少年想分忧,但这并非能用“办法”解决的困境,没水就是没水,总不能凭空变出水来。
但他同样自责。
被老伯托付了守城的重托,如此下去岂不是坐以待毙,不仅自己的承诺无法兑现,更重要的是城内平民,他们又将如何?万一城破——魔族的手段众人皆知,他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千钧重担压的他直不起腰。
暴民们手持农具,喧闹吵嚷,像眼眸闪着青光的狼,所谓伦理道德只有吃饱喝足才有意义,在自身困顿状况下仍能坚守道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世所罕见。
伊诺克虽然是少数人之一,但在这群情激愤的状况下,孤身一人的觉悟改变不了什么。
“你不去帮帮忙吗。”
少年扭头望向露缤,问到。
群众眼看就要硬闯,她却只在这里看着,一动不动,或是不知所措。
“我要怎么帮呢。”
风之国的王女万般无奈,长叹一声。
“要我做出承诺吗,告诉他们几天内搞得到水吗,日子到了又该怎么办。”
根本做不到,虚假承诺只会在期限到后更大地激起民愤。
“但现在不做暴动就要发生了,就算放手一搏,撑四五天也好。”
五天,伊诺克说的没错,据他估计,城里的存水最多也只能再拖五天。
断水并非儿戏,饿着肚子还能啃树皮草根,没了水,岂不是只剩下啜饮人血。
少年一把抓住露缤的手,这令她有点惊讶。
“等……”
伊诺克拽着她挤过人群。
“喂、等一下…”
王女殿下低声抱怨,不情愿地被拖拽过去。
少年没有松手,步伐异常决绝。
两人站在酒厂门前,市民见王女殿下这个话事人被一位不知名的少年拉来,暂时停止了推搡和胡闹。
“露比娜殿下,您不能这样!”
刚安静没多久,忽有一人带头,喧闹再度爆发。
眼下有了倾诉诉求的对象,人们又纷纷搁置暴力手段,转而扮起弱势群体。
“我们已经无计可施,再没水喝,就只能喝自己的血了!”
“凭什么把水先分给士兵,他们不是应该保护市民吗,不应该锄强扶弱吗!我们现在就是弱,为什么人民要捱渴,他们却能吃饱喝足?!”
“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和魔族拼个你死我活,酒足饭饱后在这儿欺压人民算什么本事?”
仅是这些不满的呼声也就罢了,或是法不责众的缘故,不知从人群的何处传来一道高呼——
“我们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根本就是露比娜殿下无能所致!”
“够了!”
这着实过分,已无法容忍,伊诺克高声怒吼,声音之大盖过众人。
喧声顿止,又有一人高声问道:
“你是谁,有什么权力在这儿说话?”
“我被露比娜殿下任命为狮渡城的临时总督,暂时协助她处理城中事务。”
“竟然派这种毛头小子当总督,根本就是胡闹。”
“正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我们才会被困在城里等死!”
“老总督还在时绝不会发生这种状况!”
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令人愤慨,但伊诺克完全理解。
和萝妮旅行的这一路上,他见识了太多这种人。
他们遭受挫折、被困囹圄,却往往忽略了导致他们如今处境的真正黑手,却转而指责保护自己的人办事不力。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对抗魔族,他们的呼声魔族不会听,于是便像群巨婴似的埋怨露缤的不是,因为王女和将士们的确是在乎民众的,的确是会回应他们的诉求的。
像孩子摔了跟头,从不向绊到他的石头发火,而是和父母哭号撒娇;因为石头不关心他,更不会在乎他的哀嚎,但父母在乎。
说来好笑,人们从孩童长大成人,懂了许多道理,自认能独立于世间,但多数人在面对更大的“石头”——即个人能力绝无法逾越的困境时,终究还是会原形毕露,变回婴儿模样。
但也有少数人知道问题根源在哪儿,他们会试着解决问题,而非转移矛盾,这便是贤能与庸人的区别了。
“五天!”
伊诺克扯开嗓子,高声说到。
他知道讲再多空话也无济于事,不如给出一个切实的盼头和承诺,至少将暴动拖延一时算一时,眼下着实无计可施了。
何况五天也差不多是市民现有存水所能坚持的极限。
“再给我们五天时间,一定能拿得出水!”
露缤听他这样说,颇为吃惊地望向少年。
随即又意识到,那或许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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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
二人走上城墙,露缤无奈地苦笑着。
“你能做得到吗。”
“……”
少年眺望远方,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高处不胜寒,朔风掠过耳际,两人的耳廓被冻的通红,露缤向手心呵着热气,红宝石般的眼眸前蒙上一层水雾。
她从腰上解下水袋,递给少年。
“走了这么久,口渴了吧。”
那是带着她体温的水。
二人独处时,露缤似乎没必要维持身为王女那绝不低头意气风发的模样了,言辞与语调仿佛软化了几分,愁容也不必掩藏,像个普通的少女。
不,她原本就是普通的少女,只是不幸生在了帝王家。
少年几乎一整天没有饮水,虽然保证了军人和骑士有充足的水喝——伊诺克自然也分到了水,但他不敢浪费,只保持最低的消耗量。
“不……”
他把水袋推回。
“露……王女殿下,您喝吧。”
“都说了,两人独处时叫我的名字就好。”
露缤走上前,与他并肩,理了理那缕被风吹乱的赤红前发。
“……”
少年不作回应,转过头,表情似乎有些尴尬。
他想起了萝妮。
她们两个有些地方真的非常相像。
继而再度昂首远望。
“…露缤”
考量片刻,伊诺克改变称呼。
“怎么?”
“你看,如果哥布林将通往狮渡城的河截断,那这些水会到哪里去?”
“护城河水势不急,主要是因为地势不陡,这条河本身也是另一条更大河流的支流……”
露缤捏着下巴,回忆地图。
“因此哥布林们在阻断河道的同时,原本属于它的流量应该是汇进了主流之中。”
“从河水流量减小到彻底无水,期间经历了不过十几分钟,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的确是重要疑点。
“仅凭人力不太可能,依我看敌军中应当有魔法师才对。”
魔法吗。
“近期我也的确感受到了土属性的魔力元素。”
哥布林中诞生有魔法天赋个体的几率比人类还要小很多,那无疑是族群中的精英个体。
“但如果施展了能将河道截断的大魔法,所消耗的魔力绝非一点半点,就算是技艺了得的魔族法师,恐怕没两三个月也缓不过来,近期内应该只能施展一点简单的法术。”
这就是自己全然不懂的领域了,伊诺克不再多问。
但……
就算用土属性魔法将河流截断,多数河水汇聚到主流之中,那也是不应该的。
剩下的水都到了哪儿去?
忽然,他想起了在故乡时发生的事,与萝妮相识不久后学到的东西。
“露缤,附近哪里有地图可看?”
“总督府有一份,要回去吗?”
听她这样讲,少年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下阶梯。
“等等、忽然间怎么了?”
王女殿下对他反常的言行感到意外。
“我说不定找到了化解这场危机的办法。”
伊诺克一边快步行走,一边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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