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 条约

明泽雨将伞举过她的头顶，笑道，“让我猜猜，你想要做歌手？钢琴家？我还记得之前学校办的那场活动，你穿着华丽的白色礼服在台上边弹边唱，惊艳了在场所有人呢。”

“那种事怎样都好。”白曦无所谓地答到，“母亲让我去学，我就去了。”

“你不喜欢音乐？”明泽雨看着她问道。

“谈不上...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

“我也不清楚，反正有母亲的安排。”

“你喜欢什么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由你妈。”明泽雨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就不会对你妈的安排不满么？要换我绝对受不了。”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所以对于妈妈的安排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以后大学，工作...婚姻都由你妈决定，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明泽雨有些无法理解，“那你不就成了你妈的....”

“我妈的漂亮人偶，很多人都这么说。”白曦说出了带情绪的话，一点也不符合她平时的风格。“漂亮人偶”，了解她身世的很多人都私底下这么称呼她，往常她都能坦然面对，就像她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家庭一样。

直到刚才，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总是能坦然面对。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明白，成为这个称呼的她很奇怪，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接受了呢？

“...漂亮人偶？”明泽雨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他本想开玩笑说她是宠物猫来着...没想到却第一次被她打断了说话，“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

“你没有打听过？”

“为什么要打听别人的隐私？这算是隐私吧？漂亮人偶？听上去像是对你的称赞...”明泽雨努力想让气氛缓和一些，可阳光却越来越烈，丝毫不给他一点面子，干燥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

“...我是被领养的。”白曦淡淡地陈诉着事实，“在我小学的时候被现在的父母领养。”

“请问哪里能领养到你这样漂亮的女儿？”

白曦并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继续说道“我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在孤儿院了，没有一点亲生父母的印象。”

“你恨抛弃你的父母么？”

“不...养父母对我很好，我并不缺爱。”

“那为什么一天天摆着个臭脸啊？”

“....我一直以来都是处于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

“说的有些...抽象？”

“就比如我小时候作为一个孤儿，没有双亲，寄住在孤儿院，我应该懂事，我应该听院长和老师的话，在孤儿院中获得美好的亲情。”

“很正常啊...很符合你的作风。”

“不...后来我发现我根本对这亲情没有需求，对所谓亲生父母的恨意更无从说起...”

白曦低着头，陷入了回忆之中，明泽雨默默看着她，他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不仅如此...我成为孤儿院中最乖最听话的孩子，也是我作为被赡养的孩子做出的‘我应该做的事’。一切都很自然，我按照这世界的规则把每一件事都尽力做好。”

“强迫症？”明泽雨想了想，笃定地说道。

白曦丝毫没有听出他话中的玩笑意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就像在念排练很多次的演讲稿一般，“不，我对做好的每件事都没有感到任何成就感，受到别人的夸奖也没有多高兴...所以不管我听不听从母亲的安排，对我来说都一样。”

“这就是屹立山巅之人的寂寞么？听完我只觉得娶了你少努力20年。”

说完，白曦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明泽雨，仿佛在等他发表看法，说不出的可爱。

刚才的那番话被选择性无视了。

“第一次听你讲过去的事，也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憋了很久了吧？”微风起，虽吹来的仍是干燥的空气，却让明泽雨觉得凉快了不少。

“并没有，想说就说了。”

她的语气看上去很轻松。

明泽雨本以为这就是她藏了很久的烦恼，但是现在看来，这或许是烦恼，但不像是藏了很久的。

明泽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既然你有想说出来的想法，这不就是一件最简单的‘你自己想要做的事’吗？”明泽雨一直在笑，他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笑意，又或者掩饰不住。

“是...吗？”白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故事中的主人公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算作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她虽然很乖很听话，什么事都做的很好，但是她却对任何事物都很冷漠，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正确履行做人的规则而又感受不到生而为人的乐趣的她...就像数学题无脑套用公式一样，还不如不做。”明泽雨看看她，又看向不远处的新装上的围栏，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啊，你现在才算是活着吧。”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白曦在心中想道。

模糊的影子与他重叠，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那模糊的影子多么让人怀念啊...怀念什么呢？我想不起来了...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

“我这是做了什么感人肺腑的发言吗，怎么还哭上了啊？别哭啊...”明泽雨从没见她哭过，还挺新鲜的，尽管她只是流泪，并无悲伤的模样。他赶紧从包里拿出纸来递给她。

白曦用手指接过一滴眼角的泪水...然后放入嘴中，“...咸的。”

“给我尝一尝肯定是甜的。”

“是吗...如果是我的排泄物，也是甜的？”

“你竟然想让我吃你的...你的人设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

“你以为是谁害的？”

“那么，需要一个拥抱么？当然不是因为我想抱。”

“如果你直接抱的话，我或许不会拒绝...”白曦一个转身躲开了张开双臂想要抱她明泽雨，“说出来就太迟了。”

暴露在万里晴空下的她，沐浴着热烈的光，黑色长发褶褶生辉。

记得小娅曾经喜欢阳光...或许是因为远离过阳光，才特别喜欢吧。那样的景象似乎很遥远了呢...似乎永远见不到了呢...

明泽雨看着她的侧脸，看得出神。

白曦静静看着她的前方，远处楼房大厦仍高高低低地耸立着，路上零星的几个行人仍向前走着，校内的几棵古树仍郁郁葱葱的。

“在看什么呢？”明泽雨走上前去，用伞为她遮挡阳光。

“...看这我生活着的世界。”她轻声答道。

“又转型文艺少女啦？这世界也就那样吧，看腻了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又讨厌湿哒哒的乌云，看腻了绿树成荫又讨厌荒漠败林，看腻了简单重复的朴实生活又讨厌突发的不寻常事件。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有什么好看的？”

听了明泽雨故意呛她的话，她也没有反应，依旧安安静静的。

“好歹给点反应啊？我还以为你会反驳我呢，你不配合的话我怎么说下一句话啊。”

“说什么？”

“即使这世界也就那样，我也愿意陪你去看。”

明泽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般，可是她依旧没有说话，他一副失望的样子说道“竟然没有被我感动到？”

“真的？”她看着他，有些认真。

“假的，哄你开心的”明泽雨随意地答道。

“真的？”她语气重了几分。

“你是指我之前一句话是不是真的，还是刚才那句‘假的’是不是真的？”明泽雨笑意盎然。

“白痴...好玩吗？！”她有些生气了。

“好啦好啦，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你看我这不是正在陪你看那...”话刚说完明泽雨突然大声吼道“陈老师又在学校里抽烟啦！！”

“陈老师？”白曦一脸疑惑，正想看向楼下时，明泽雨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墙边坐下。

“可不能被他逮着了，不然以后语文课可就难了。”明泽雨看着白曦笑道，却发现她在看着明泽雨抓住她手腕的手。

“...抱歉抱歉。”随即他松开了手，“今天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太不可思议了。”

“白痴...”白曦自己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吧。”

“现在你也开始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吧？活着可以做的事可多着呢...”明泽雨依旧在笑。

“你说的，陪我看这个世界。”白曦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握住明泽雨的手，明泽雨感受着右手柔滑的触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随后开心地笑了。

笑得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开心得有些过了。

“你一定会遵守承诺的吧？”白曦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反悔还来的急吗？”明泽雨玩笑似的发问道，随之而来的是指间深入骨髓的疼痛感。

“忘了说，反悔的话，你就得成为我的仆人继续完成条约。”白曦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什么时候变成条约了？还是不讲道理的流氓条约...”明泽雨哀嚎道。

至此，“条约”正式成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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