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5 折翼（三）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作为校庆收官的话剧即将结束。按照我的推测，林荫一定会跟着自己的朋友，八中的文学社社长，去社团活动室取书包，到时候是最佳机会。

表演结束，我坐在表演厅的最后排，看着她们离开，我也从后门走出跟上。保证她们一直在自己的视野内，逆着人流朝学校里的教学楼走去。

为了避免熟人拦住我盘问，我尽量从障碍物后面通过。

确认视野里的四个女生走过最后一个转角后，我前往预定的地点做好准备。

“社长？”耳边传来一个印象模糊的声音。

我抬起头。

“真的是社长啊！”

声音的主人就站在我的旁边，我一惊，身子朝另一边倒地。定睛一看，好像是社里的初一女生，她正歪着身子呵呵地笑。

“你吓我一跳。”我站起来，拍怕衣服上的灰尘。

“对了社长，我飞机一直飞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啊。”眼前地女生像小猫咪一样，眉毛撇成八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看我。

现在可不是教学妹飞飞机的时候，可是我作为社长怎么拒绝学妹的邀请呢。

我挠了挠头，说：“我今天……有点事情。”

“可我刚才看着社长要从书包里拿飞机出来欸。”

“……”

必须赶紧借口把这个插曲结束掉。

“学妹，你……”

“社长，我叫莫陌。”学妹鼓起脸颊瞪着我。

“……，那莫陌同学，你看这样，我周末下午专门来操场教你好不好？”我做出我认为的亲切微笑。

“嗯……”她不满意地撇着嘴，“好吧，那周日下午操场，不见不散。”

她朝我挥挥手，转身离开的时候补了一句：

“社长你笑起来好难看哦。”

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才叹了口气继续准备，好在是赶在她们离开之前准备就绪。

她们出来了，一共四位女生，她，八中的文艺社社长，还要两个我不认识，应该是她二中的熟人。

“上，信鸽。”

“信鸽”是我组装的一个小型飞机，造型模仿张开双翼的白鸽，嘴角衔着我事先放好的表白信。

现在我的技术和两年前比早已是天壤之别，“信鸽”在我的控制下就如同真正的鸽子一样，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停在她们面前的扶杆上，把信正对着她。

突如其来的飞鸽传信让她们吃了一惊，林荫取下信件，抬头朝楼下望。而我就站在空地的中央朝她挥手。

女生们差不多也意识到这是在告白了，开始起哄。

“快快，打开看看。”

她手指颤抖着把信件打开，双手把信纸摊开。

我站在下面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但是荡漾着的双眼和赤霞般的双颊反映了她动摇的心。

女生们看完了信，再次抬头望向我。

我转头确认夕阳的位置，完美。于是左手拖着我准备的另一架飞机，右手推动引擎杆，四个旋桨同时转动起来。对，这正是我和她初次相遇时用的新手飞行器。

左手轻轻一抛，飞机直奔青空，右手再松，飞机急速下坠到她们面前，停下。然后我开始双手操作，在教学楼面前重现我们初次相遇时，我画给她看的图案。

残缺的圆，圆滑的圆，还有不自觉画的爱心，她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比夕阳还要美。

但还没结束，飞机下方伸出由缓冲架改装而成的大钳，夹住“信鸽”的双翼，再次飞向青空，同时“信鸽”的双翼的翼尖的开关打开，缓缓地洒出磷光粉。

我比以往任何一次表演都要专注，控制着飞机在空中画出两个挨在一起的爱心，再用“I love you”把它们连起来。而飞机洒下的磷光粉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将我绘制的图案留在她的眼中，久久没有消散。

她双眸里的点点闪光，和夕阳的倒影，构成了她的宇宙，也是我想到达的地方。

过了许久，夕阳偏离，灿烂的图案渐渐分崩离析，直到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

我等着她的答案没有说话，而她们或许还停留震惊中，也没有说话。

但一声刺耳的狂笑打破了这暧昧的沉默。

“哈哈哈，这是什么，笑死我了，土味告白？”那两个我不认识的女生哈哈大笑，甚至做出用手抹眼泪的动作。

剩下的我们三个显然被吓到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们。

“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荫，你不会接受吧？”另一个女生说，说完又和旁边的女生对视一样大笑起来。

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火气和退缩，双脚使劲让我留在原地。

“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文学社社长妥协了。

心一沉，我感觉有名为绝望的黑色泥沼在把我拉向深渊，但我还是倔强地抬头，紧紧地盯着她，抓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人如何评价无所谓，我只要她的答案，我如此安抚自己。

但在等待的时候，感觉时间也溶在了那泥沼里，致命的缓慢让我窒息。

人生中最漫长的两秒过去了，她开口了。

“我不懂林绍同学想表达什么，对不起。”

…………

失去控制的飞机坠落到在地上，发出“呲咳”的碰撞声，也像我心碎裂的声音。

你可从来没有叫过我同学，这是什么意思？？？

我睁大双眼向她所求答案，但她把头扭了过去，她的宇宙也拒绝了我，而我驾驶着自己的飞船又该飞到哪里去？

我默默地捡起我那可怜的造物，低着头离开。我双眼使力想把眼泪托住，但是低着头怎么能不让眼泪留下；抬起头或许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可如今我又该拿什么表情面对青空。

她的拒绝让我之前的一切荣誉都失去光彩，让我之前的一切骄傲都没了意义，让我感觉我之前的三年都像在虚度光阴。

我使劲地把飞机掰成两半，再无情地把“信鸽”的翅膀扯下，一并丢到了垃圾桶里。之后我退出了航模社，再也没有碰过自己装的飞机。

“行，我会去的。”我这样写好短信，发送，关上手机，倒在床上，闭上双眼，让自己慢慢从那黑色的泥沼里脱出身来。

两年过去了，也该改变了。这样想着，我慢慢地睡去。

李明视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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