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心茫

上地面，说着简单。

两人现在所在的生活区位于这个庞大的地下设施群的最底层——也就是地下三层，光从这一层有600间宿舍这一点就可以得知其表面积之大，构造之复杂。据说这里是在近一百年前的冷战时期造的，容纳上限数千人——在宇辉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就算是现在的工程技术想要建设如此之大的地下设施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两人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地面出口处。

出口是一个几十厘米厚的巨型金属门，使用老式机械密码锁，依稀还可以辨认出黑色门板上的防核标识，这个古老的设施建设的用途不言自明。

卡莲在密码盘上输入了长长的一串密码，拉下拉杆，大门随即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逐渐开启。阳光透过门缝在黑暗的空间中形成了一堵逐渐扩张的光墙，将宇辉与卡莲包裹在中间。

地下设施的大门就是这个城市市政府的大门。市政府大楼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所以门开了，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残垣断壁。

比起地下的闷热，城市里空气的流动带来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走出废墟，市政府广场周边数十层高的摩天大楼如同通天柱一般伫立着，将天地分割开。

作为1937年就建成的政府大楼，这片废墟不仅仅是职能机关，更是这座城市的一个主要旅游景点，所以才有建在市中心的资格。

“出来了。”宇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将肺中憋闷的浑浊排出体外，“要去哪？”

卡莲白了宇辉一眼：“和美丽的公主约会，居然还要问公主去哪？”

“搞搞清楚，你不是公主，我也没和你约会。”宇辉学卡莲的表情翻着白眼，“我出来可不是陪你去商业街买衣服的——哦，如果这里的商店里还有打折时装，我可以考虑给你买一件。”

卡莲开心的笑着。

“一说买衣服……我还记得你在学校里给我挡小混混时候……”

随着卡莲的提醒，

宇辉也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乱来的下午，自己虽然被混混打了个惨，但还是避免了当时被评为校花的卡莲被人欺负。

在那之后，卡莲硬拉着自己去学校外的商店街买了一身新衣服，换掉了被撕破的外套。

第二天两人才知道自己在同一个班，顺理成章的成为好友，也算是老套的轻小说展开了。

当时感觉自己还蛮帅的，现在看来就是个智障……

“别说这个了。”想起自己的丢人过去，宇辉有点脸红，“你快说罢，去哪？”

“哼哼哼——”卡莲颇为神秘的笑了几声，把军服外套脱下，里面穿着的紧身T恤完美的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她高高的抬起藕白的手臂，最终指向了距离两人最近的一栋摩天大楼。

宇辉只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后退了几步：“我还有衣服没洗……”

“宇辉中尉！”卡莲直接将自己的外套丢到了宇辉头上，“现在，卡莲上尉正在命令你陪同她一起行动——你要抛弃长官甚至违抗军令吗？！”

这个家伙，只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军衔扯出来！

宇辉不甘心的等着卡莲，死死咬着牙，最后还是只能长叹一口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认命了，这只能是认命了。

卡莲一把拉住了宇辉的胳膊：“来吧！”

大楼一层空荡荡的，除了满地的灰尘，纸张，尸体和干涸的血迹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接待台上老旧过时AR投影器都已经损坏。墙上布满了弹孔，原本鲜亮的装饰品也早已经褪色损坏。

“所以说，这栋楼一共有六十多层，难道咱们一层一层爬上去吗？”

“不然呢？”

卡莲水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宇辉“你在逗我吗？的脸。

“……”

“我一定是被这两天的事情搞疯了。”

大楼的玻璃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碎掉了，可能是东城区那个巨大的弹坑造成的。不过拜此所赐，楼里的空气都还是新鲜的。

脚下不仅仅是已经覆盖了厚厚灰尘的瓷砖，还有已经腐烂的纸张和尸骸。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影响两个热爱探索的18岁孩童的探索心——准确的说，仅仅是没有影响卡莲，毕竟宇辉从最开始就没有什么向往可言。

……

大楼顶的铁门突然剧烈震动一下，生锈的铁皮门嗡鸣着，扬起漫天的灰尘。

“咚——咚——咚——”

在不知第几次巨响后，铁皮门终于拖着凹陷残破的身躯倒在了地上。两个差不多高的身影从门那一头走出来，脚踩过铁门发出吱吱的声音。

“哈啊，哈啊……”

宇辉喘着粗气，看向卡莲的眼神带着怨念。

谁知道这家伙突然发疯，拉着毫无防备的自己狂奔了六十多层楼？

卡莲也已经满头大汗面色潮红， 她回头看看宇辉，又看看周围城市壮丽的景象，摇摇晃晃的走到大楼边，一屁股坐在铁栅栏前面的台阶上，擦汗，向宇辉招了招手。

宇辉艰难的驱动着自己沉重的双腿挪到卡莲身边，坐下。

“所以？”宇辉苦笑着，看着这个一贯喜欢乱来的少女，“你把我拉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看看景吧。”

“喔？说不准我真的是带你来看景的呢？”

卡莲无辜的看了看宇辉。

“你从来都不是这么有闲心的人，一天净闹腾，怎么会到这里赏景？”宇辉瞪了装无辜的卡莲一眼，“不过这里确实挺好看的。”

正午的阳光正辣，金晃晃的阳光晒到灰暗的城市上，如同一眼望不到头的蚂蚁——宇辉打赌如果现在这里在喧闹一点，有点人气，有点灯火，他绝对不会这样想。

卡莲一只胳膊搭在铁栅栏上，随意的侧着头，用余光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废弃城市。

突然，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了宇辉的身上。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和你独处一下……”

一边紧紧地抓住宇辉的衣袖，卡莲靠在宇辉的侧身，说话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助与恐慌。

她终于在她最信任的人面前敞开了心扉。

宇辉可以感到少女的身体在微微的发着抖。他低下头，看着身边的少女，看着她复杂的眼眸。

“爸爸和妈妈都在中央区……”

卡莲这样说着，将头扎入宇辉的怀里。

“我真的好害怕……但大家都……”

宇辉的心绞痛着，父母早已经死在卡昂手中的他非常能理解这样未知时的痛苦。他轻轻的抱住还在发抖的卡莲，卡莲有些发凉的双臂也环住了宇辉。

“我们会回去的，会回去的…”宇辉小声安慰着，但他心中也没底。

说不定，我们这些被遗忘的军人就会在这个同样被遗忘的城市里……度过一生？

心中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宇辉只是抱着这个在别人面前装作坚韧的少女，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柔顺的短发，就像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沉默的关心着。

政府投降不是最让人恐慌的，对于绝大部分士兵来说，自己的家人都在沦陷区，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家人生死未卜，而自己却还在这破基地里浪费时间，上级没有命令甚至都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上级，自己的军人身份是否合法都成了个迷——普通士兵知道的没有这么详细，可身为通讯联络员，卡莲的精神压力明显要大得多。

这么长时间，泪都只是往心里流。别人的泪留在脸上，又怎么会知道卡莲在心里哭了多少次？

卡莲很想让自己在宇辉面前表现的不是那么脆弱，但她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宇辉。每次遇到宇辉，心中的防线都会如同泡沫般烟消云散。抱着面前的男孩吧——心底的声音这样说着，不光是内心寻求庇护，更是心中深处的欲望。

宇辉看着已经熟睡的卡莲，想要叹气，但又莫名的卡在了喉咙里。

太阳逐渐西去，灰暗的城市默默迎接着最适合它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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