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骚乱

“琳姐你放着吧，我来收拾就好。”秋明一边说道，一边折叠自己的衣物。在病房里呆了将近一个月后，他终于盼来出院的日子。

话虽如此，也不过是从住院楼搬回医院的宿舍而已。

安洁琳对此充耳不闻，把游戏软件一盒接一盒往大袋子里扔。到最后一眼瞥见了桌面上的掌机，也顺手将其丢了进去。

“等下，”见此情景他赶紧走了过来，“别装一起，其中有些是我的。”

“哦？”安洁琳终于开口了，提起袋子问道：“那还有谁的？”

“是朱琪主……任——”听见这话对方手指一松，整个袋子笔直地往地板掉去。

秋明赶紧扑倒，抢在落地之前把整个袋子接在怀里：“你干嘛啦！很危险的！！”

流畅利落的动作，充分说明了他已彻底无需借助拐杖的事实。

“干嘛？我就说你胆子那么肥，”安洁琳双手插在胸前，用令人发寒的腔调说道：“居然擅自延长住院赖在这打游戏！”

“因为太好玩，不对，因为我觉得没恢复好，还要多休息几天！偶尔也想放个假嘛……”

“你可休息够了，知道老娘一个人工作多辛苦么？嗯？”

“对、对不起……”

“市民们请注意，现在播报一条紧急新闻，”

眼看秋明即将面临一顿修理，病房里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被院方用远程控制打开的。

“今早八点左右，汕海中学发生一起涉嫌故意伤人案件。涉事的学生名为江涛，身高约150公分，身材偏瘦，逃跑时穿汕海中学校服。该学生具有一定危险性，其父江某已于半夜时遇害，请市民群众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第一时间向警方提供线索……”

“什么？”屏幕里放出肇事学生的照片时，他心里暗自惊讶道：“这不就是志雄之前带过来的少年……”

安洁琳同样吃了一惊。但与此同时她更注意到了秋明的反应：“怎么？认识？”

“不不、怎么可能认识。”秋明听出对方语气不善，赶紧否认：“你说这警察也太窝囊了吧，还能通缉一个小孩哈哈哈……”

“那就没你什么事，把东西收拾完赶紧滚去干活。”

她的眼神如同一双利刃，无不散发出警告的意味：“要是敢去外面溜达，饶不了你！”

“……目前警方正在疏散学生，请各位家长听从指挥不要擅自进入现场。重复一遍，不要擅自进入现场……”

***

今天汕海医院的工作量，确实也没有让医生们开小差的余地。陆续不断有急救车拉响警笛，把患者送来接受治疗。

大清早如此高的急救频率，对于这座小城的医院来说是相当罕见的。更别说送来的几乎全是十四五岁，就读汕海中学的孩子们，还不时有民警陪同走动。

当然秋明他们作为全院最没存在感的科室，只负责几个因为摔倒而磕掉牙齿的学生。

“好了，今天吃饭的时候注意下就行。”安洁琳仔细地涂上药后，对眼前的学生微笑道：“这牙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即便听到这话，小患者也没有半点安慰的神情，整个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还觉得疼吗？”

“我、我看到了！！”中学生突然开口道，情绪激动得不同寻常：“怪……怪物！一下就把人扔了出去！！”

“嗯？什么怪物？”

“喂！别说了……”同来的学生赶忙制止道：“警察让我们不要乱讲的。”

“对不起……”

“没关系。”女医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用害怕，天塌下来有大人们顶着呢。”

她下意识地瞥了秋明一眼，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对方赶紧低下头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剩下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出去抽根烟。”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完全容不得半点拒绝。

安洁琳散步到二楼的走廊上，斜靠着栏杆。这个角度正好对着医院正门，可以把所有经过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一个男同事揉着脖子拖着脚步走了过来——那是神经外科的主任，负责主刀颅脑手术。

本来医院是全面禁烟的，怎奈这个小城市烟民众多，只得把这个小角落作为默认的吸烟区。而一般来到这里的医生，通常是经历了过于紧张的工作。因此她把烟递了上去：“来一根？”

“谢啦。”他脸色不佳，开始对着安洁琳诉苦：“一大早就连续做两场急救，感觉颈椎都不是自己的了。”

“哈，能者多劳嘛。那手术可还顺利？”

“不行，尽力了都没能抢救过来。”对方抽了一口烟，语气沉痛：“你说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小小年纪就在学校里……唉。”

“连普通人也觉得不对劲了么。”安洁琳寻思的同时又突然想起：“我记得你儿子好像也在汕海中学读书？”

“是啊，刚打了电话来抱平安，我让老婆过去接他。”

“还好……这么大的事情，你这当爹的不担心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但是现在，别人家的孩子更需要我们啊！”他摇着头把香烟掐熄，对着大门方向努了努嘴：“看看，又来了。”

此时被抬在担架上的人，也身穿着汕海中学的校服，左手看上去是严重骨折。

这个学生的精神极度不稳定，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救命！那个恶魔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两个民警连同护士一起安抚着他，却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联想到之前紧急放送的新闻，安洁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仅仅几分钟后，下一辆到来的救护车更是加重了她的不安。这次被抬出的是身穿警服的民警，而且直奔重症监护室去。

“就凭一个中学生？不可能。除非……”即便如此，安洁琳还是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

“不，应该不会。就算警察对付不了，蜘蛛女那帮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女医生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不淌这蹚浑水。虽然与少年犯有过一面之缘，自己也竭尽全力尝试救过他。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辈子，正因为早已明白这道理才令得她倍加沮丧。

何况汕海市虽然不大，也有将近一百万人口。在极其有限的线索中，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于这种状况，显然警方更为擅长处理。这也让安洁琳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曾经也是他们一员的烂好人中队长。

“要是你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

秋明并非一个懒惰的人，但复工的第一天着实令他感觉糟透了。在汕海医院实习了好几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

被送来医院的中学生前前后后估计不下百位，虽然大多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他们的家长也纷纷来到了医院，到场的警员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汕海中学所发生的惨剧，有些家长甚至和民警发生了争执。

而绝大多数的医生和护士连续工作了整整一天，有的人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

随着日头渐渐落下，秋明才走出了自己的科室。换作以往早就飞奔回宿舍开始玩游戏了，此刻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他不时看到有的同事飞快地扒着饭盒，以便继续夜间的加班；衣物柜里，办公桌下，地板上面，都有累得就地小睡的医护人员。

“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话说他真的是犯人吗？一个中学生怎么可能弄得汕海天翻地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唯有在脑子里胡思乱想。顿时这样的念头不由自主闪过：“不，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要是我能找到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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