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今宵（上）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跟着那一群每晚到点准时出现在后门门外的猫大爷，我将从食盒里取出来的那两大盘食物搁在了地上，顷刻间那群猫儿便就对着那盘子一拥而上，再也不紧跟在我屁股后面，冲我喵喵直叫唤了。

“还是你们的日子过得舒服，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明日之后，这悼红轩究竟是不是要变天了...”对着眼前这群见了腥儿就对我不再理睬的家伙，我这般半是调侃，半是自嘲的苦笑道，再一个恍惚之间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却是又不由自主的，对这些原本听不懂人话的毛球们开口了。

“说到底，我也有些痴了罢...”缓缓的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月已将圆，这悼红轩，却是可能要散了...

便也就在我这般举头望明月之时，身后门内，远远的一个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再之后听得“吱呀”一声推门的动静，却也如同那脚步一般的，有些醉醺醺的。

不用回头去看，我单凭这脚步声，还有那微微可以嗅到的淡淡酒味，我也大概可以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是你...”

我没有对她的到来表示讶异，她却反而似乎一开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我，话头顿了一顿，方才似乎反应过来，再又缓缓的说道：“不错，这个时间，你原是该在这里的，是我有些糊涂了，有些...桀...”

轻轻一笑间也带着朦胧的醉意，耳听得她的脚步似是微微的一个不稳，我不觉的心底一动，不动声色之间已是一个转身掠步，飘然到了她身侧，伸手稳住了那好似日边红云一般的身影。

醉眼朦胧之间，她也并未注意到我那多少有点异乎寻常的身法，只是微微一呆，随即看到了我的手在她背脊腰间，半抱半扶她的样子，木了片刻，这才挣扎着，不顾手里兀自提着酒瓶，似是要将我的手甩开。

“你！你这是做什么？滚开，松手！别碰我...别碰我...”她被我这样有些礼教大防的姿势弄得一阵羞恼脸红...

原本也是下意识间的情不自禁，却遭到了她这样的反抗，心底清明之间，不觉有些讪讪的撤开双手，一边低声道：“抱歉...”

见我这般低眉顺眼的抽身离开，她那边厢的倒也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方才的事情，微微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的又道：“等...等一下...该说抱歉的...是我，我知道，你也是好意...”

“没事，红尘姊你没有摔到就好。”我不咸不淡的这般应道。

两人间的气氛多少又有了些尴尬，直到满脸醉意的她看了看那边厢还在埋头大嚼的猫儿一会儿，这才再开口道：“这些天来，倒是多谢你了...”

我晓得她说的是在她醉生梦死的这三天里，帮着她喂猫的事情，这一回倒也没有再客气什么，只是微微的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谢意。

再看向那些毛茸茸的小生灵，她的醉眼里，却带着无尽的伤感与惆怅。

“只是，也不知...过了明天之后，悼红轩究竟还在不在了...若是...那样的话，不仅这一轩上下的姊妹老小，就连它们也...也不知该要怎么办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只可是这些猫儿却不如飞燕，离了这悼红轩，离了这纸醉金迷里剩下的残羹剩饭果腹，却可还有寻常百姓家能收留它们？

这样的念头让我不觉的也有些触动，心底隐隐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将这些猫儿养在轩内吗？”

她忽的这样问我，正在心思触动之余，我也唯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因为迎来送往的客人里，有些偏不待见这等毛茸茸的小东西，会招得他们涕泪横流，喷嚏不已...这件事，便是叶媛儿跟他说的，所以那人便就不许在轩内养着，以免招惹了这一类宾客不快。”

我微微一愣，本来起初还有反应过来那人是谁，直到她再又自行缓缓的将话说将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唯一干涉过悼红轩内的第一件事...明天这一遭，则是第二件...桩桩件件，都是那女人挑唆的...”

我点点头，心里算是有了点数，这所谓的“那人”与“他”该当说的便就是那曾经的将军府总管，仇松仇大官人了罢？

略微顿了一顿，她的嘴角弯起一抹苦笑：“那女人在他手下多年，除了春香院之外，还经管着不少旁的事情...不论是对他的熟悉，还是手底下的势力，都比我要强得太多，太多...那张...张公子...呵，在旁人看来，只怕是以为我如此这般，是在为了他的死而伤心...不，不是的...”

她说着，眼睛却没有瞧着我，只是木木的看着不知何方，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只是通过这件事情，感到了绝望而已...下手的人只怕，就是叶媛儿...为了不妨碍她之后的行事，也大约是为了之前是他提出的，明日比试的事情...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干预了那人的决定，尤其这件事还是她挑拨撺掇的。她既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明日的比试，她定有安排...悼红轩只怕...我只是在为了，这悼红轩，这一院的人，我终究，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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