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一卷 第八章——不可窥探之物(3)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罗群比罗北辰还要厉害吗？”黎九七大惊失色，“罗北辰前辈可是独立完成了天柱的设计和记忆移植的全套理论啊！”

抛开天柱这种奇迹般的设计不提，光是记忆移植这套理论，就足够她名留青史了，在这两样成果的加持下，后人能够和她齐名已是非常了不起，谈何超越？

“记忆移植与人格移植的理论并非出自罗北辰之手。”少女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实际上人工智能，人工意识，以及机器人格化的理论在大灾变前就已经完成。”

“大灾变前……，”黎九七微微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语道，“是那个辉煌年代吗？”

“是的。”

少女轻轻点头，伸手在空中一划，虚空中缓缓浮现一本书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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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SPHEMOUS PALMS》——Dr.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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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本书通体呈黑色，周围镶嵌着繁复的金色纹路，封皮中心用血红的字体书写着题目与作者名，靠下的位置画着一个折断的十字架，无数蜿蜒的血线从书名上滑落，汇聚到十字架周围，显得狰狞可怖。

黎九七盯着虚空中的诡异书籍，沉默良久。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少女开口道。

黎九七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一副「原来你是个文盲」的表情。

“那个……，我只是认字少，并不是文盲……。”黎九七辩解道。

“《亵渎诗篇》，作者真实姓名不详，只知道他自称尘埃博士。”少女似乎认定黎九七就是文盲，并未听他辩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真不是文盲！Dust这个单词我还是认识的……，”黎九七刚想争辩，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少女的段位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个数量级，继续硬撑只会自取其辱，于是转移话题道，“这书和人工智能有什么关系呢？”

“好好，你不是文盲，你只是认字少。”少女的眼神越来越怜悯，“这本书里记载着人工智能相关的整套理论。”

“我……，”黎九七还想挣扎一下，用单词听写来证明自己，然而和一台电脑玩听写测试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万一她让自己拼写“尘肺病”这样的单词就完蛋了。（尘肺病的英文单词为：pneumonoultramicroscopicsilicovolcanoconiosis）

于是他决定放弃治疗，继续问道：“这本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亵渎诗篇》……，它亵渎了什么？”

“你对宗教了解多少？”少女没有直接回答黎九七的问题。

“我记得《全日制初等教育自然辩证法读本》中对宗教的定义是——远古时代至中古时代被特定群体普遍接受的虚构世界观，它基于当时人类认知的局限性，属于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黎九七回忆着小时候读过的课本。

“这是现代人对宗教的认识，早期的宗教是完全可以和科学分庭抗礼，甚至压制科学的存在。”少女伸手在虚空轻点几下，一幅幅图片缓缓浮现。

虔诚的信徒在祈祷，异端被施以火刑，裁判所疯狂屠杀异教徒……。

“远古时代，由于认知的局限性，人类在探索世界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大阻碍。我是谁？世界从何而来？生命如何诞生？意识源于何处？有太多问题无法解答。一些人选择探索自然，寻找真理，另外一些人却……。”少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他们放弃了思考，虚构出了一位全知全能的主，把一切无法解释的问题都归结于主，在虚假中沉沦。”

“真的会有人信这个吗？”黎九七一脸智障，“我感觉我能编出比这个更合理的世界观。”

“不要用现代人的方式思考，你目前的认知能力建立在人类数千年的积累上，那个时候的人类比你想象中还要愚蠢很多。”少女扶额，“那个时候，人们真的相信是全知全能的主创造了宇宙，创造了万物，人类智慧同样来自主，信奉主死后就能上天堂，否则只能下地狱。”

“他们是沙币吗？这种鬼话也信？”

“比你想象中沙币无数倍。”

“总该有人怀疑吧？”

“怀疑通常伴随着科学的进展。”少女伸右手，五指张开，缓缓向中心合拢，周围的星空猛地向中心收缩，在她掌心汇聚成一个光点。

接着她猛地张开手掌，那个光点瞬间爆开，无数碎片向周围扩散，在碰撞融合中迅速演化成整个宇宙。

“宗教的世界观毕竟是虚构，里边有太多的漏洞。随着科学的进展，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女指着周围的星空，“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再到大爆炸理论，神灵逐渐失去了创世的权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生物领域，”少女再次伸手一划，虚空中浮现了地球的投影，无数生命在进化、繁衍，“从进化论，到米勒-尤列实验，再到后来的人工合成生命，神灵逐渐失去了造物的权柄。”（米勒-尤列实验证明了早期地球的无机环境中可以自发的诞生有机物。）

黎九七微微点头，这些理论他都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些理论在宗教方面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随着科学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宗教、或者说神灵是多余的。因为科学可以很好的解释世界上的一切，这个体系中并不需要神灵。更重要的是，科学是有效的，可实验验证的；而宗教是无效的，不可实验验证的。这在科学家眼中是进步的象征，而在教徒眼中却是对神的亵渎。”少女长叹一口气，“你现在应该明白《亵渎诗篇》究竟在亵渎什么了吧？”

“亵渎神灵吗？”黎九七摩挲着下巴。

在此之前，神灵已经失去了创世与造物两大权柄，宗教最后的防线就是智慧——人类的灵魂是神灵赋予的。

换句话说，如果人类可以赋予机器灵魂，那神灵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传闻中，尘埃博士出生在一个宗教氛围非常浓厚的国家，他家境不错，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他在人工智能领域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少女伸出右手，指尖在虚空中不断划过，写下一个个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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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反应（Responses）

2、内驱力（Drives）

3、情感（Emotions）

4、知觉（Perception）

5、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

6、语言（Language）

7、推理（Inference）

8、问题解决（Problem Solving）

9、创造力（Creativ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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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并不复杂，只要将上述九种能力赋予机机器，就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

“他成功了吗？”黎九七有些兴奋的问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现在在和谁说话？”少女翻了个白眼，“他制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智能机器人，将其命名为‘Original Mind’意思是原初意识。”

“这两个词我认识！”黎九七决定扭转一下自己在少女心中的形象。

“真聪明……，”少女一脸鄙夷，“他虽然成功了，但是成功之后却犯了两个重大错误。”

“什么错误？”

“其一，他在自己的国家公布了这一成果，你应该明白，在一个宗教氛围浓郁的国家，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渎神行为。”少女叹息一声，“如果只是这个也就罢了，关键是尘埃博士本身并不擅长交际，和他说话最多的恰恰是他制造的原初意识，于是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感情。”

“这……。”黎九七嘴角抽动，他隐约猜到了后边发生的事。

“结果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宗教高层得知这一事件后大为震怒，以渎神罪判处尘埃博士死刑。”少女的表情有些悲伤，“之后，尘埃博士虽然在友人的帮助下获救，但原初意识却被毁掉了。尘埃博士悲痛欲绝，决定向害死他爱人的宗教复仇。”

少女抹了抹眼角，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道：“他把自己和源初意识之间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公开出版，并将所有关于人工智能的理论写在了书中，一起打包出售的还有与之相关的全套源代码。”

“在书籍最后，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神死了，因为他什么都做不到。’彻底宣告了神权的陨落。”少女长叹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以尘埃自居，却将那位全知全能的主彻底拉下神坛，只为给挚爱复仇，这就是人类的力量……。”

“老师，我有个问题！”黎九七同学举手发言。

“说！”少女压制住咬死黎九七冲动。

这人怎么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没看到自己还沉浸在这个凄美的故事中吗？

“这么厉害的书哪里可以买到呢？我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啊。”

“你没听过纯属正常，因为这是辉煌时代的四大禁书之一，大灾变之后大都被封存，不允许在民间流通。”少女指着面前的《亵渎诗篇》，“这种技术属于极度危险的不定时炸弹，它可以用来制造善意的人工智能，自然也可以用来制造恶意的人工智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是毁灭性的。”

“原来如此。”黎九七光然大悟，“那这本书可以给我拷贝一份吗？”

“你说呢？”少女没好气的道。

“啊哈哈哈好吧我换个问题。”黎九七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四大禁书都叫什么啊？”

少女面色一肃，微微坐直了身子，盯着黎九七的眼睛，似乎在犹豫什么。

沉默让屋内的气氛凝重了不少，黎九七心中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良久，少女突然开口道：“第一本，就是你刚刚看到的《亵渎诗篇》。第二本，叫做《人类宣言》，第三本……。”

……

黎九七感到有些恍惚。

他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保持清醒，随口问出了一个问题：“原来是这样啊，那《人类宣言》讲的是什么啊？”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黎九七，看得他有些发毛。

这一瞬间，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度不协调的感觉涌上黎九七心头，仿佛自己忘记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并非突然出现，自从离开家之后，它就一直萦绕在心头。

忘记了什么？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黎九七仔细回忆，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一直向前追溯到自己和小顽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没放过任何细节。

没有异常！完全没有异常！

对了，自己和小顽为什么会离开家？

黎九七回忆起破门而入的特种战士，回忆起手撕机甲的梨子姐，回忆起馒头蘸白糖的艰苦生活，回忆起老霍留下的谜题……。

对了，自己和小顽还根据这个找到了老霍留下的信和芯片……。

极度不协调的感觉再次涌上黎九七心头。

不对！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

黎九七内心不断咆哮。

对了，对了，信……，那封信是什么内容来着？

黎九七紧皱眉头，他发现不论如何回忆，都只能回想起信的开头，后边的内容完全想不起来。

还有芯片！那么重要的东西，自己和小顽明明应该当场查看才对，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还有刚才的对话！明明有四本书，自己为什么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后两本的名字？

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芯片内究竟是什么内容？那两本书究竟叫什么？

可恶！为什么想不起来！

黎九七感到头脑发胀，双目变得有些模糊，他竭尽全力，终于从记忆深处搜索到了两个单词。

“hello world……。”黎九七双目呆滞，口中喃喃自语。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大脑深处引爆，他双耳轰鸣，眼前变得血红一片。

无数扭曲诡异的图像出现在面前，无数嘈杂刺耳的呢喃传入耳中，他想惨叫，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下一刻，黎九七猛然惊醒，感到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额头。

“原来你看过那份计划书。”少女目光复杂。

黎九七眼中充满血丝，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可他浑然不觉，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嘶哑地道：“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事。

那封信和芯片的内容，看过之后会直接忘记，这也是老霍兜了个大圈子，让他们通过解谜寻找芯片的原因。

有了这个解谜过程，自己就算忘记了芯片的内容，也可以通过某些契机意识到这一点，从而回忆起芯片的存在。

“忘记这一切，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少女叹息。

“不！我不要！告诉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黎九七声嘶力竭地咆哮。

少女再次抚摸黎九七的额头，安抚他的情绪。

“某些存在已经超出人类的认知范围，它们不可直视，不可记录，不可描述，不可听闻……。”少女的眼神中透出些许恐惧，“追寻它们的人，最终都遭遇了不祥。”

“不祥？”黎九七声音嘶哑。“他们都死了吗？”

“死亡有时也是一种解脱。”少女长叹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椅前，缓缓坐下，表情疲惫，“相信我，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

“罗北辰记住了某些东西，但她选择了忽略，选择了遗忘，因此她死了……，她才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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