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

当刘宇桐提着一篮春笋回到小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刚推开门，她就被一股香甜气息所吸引。只见屋子中央架着一口小锅，香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苍自成守在锅前，正舀起一勺粘稠的，琥珀色的糖浆，放入面前特制案板的凹槽之中，手边的瓷盘里还放着几颗凝结完毕的糖块，被他精心雕刻成或狮子，或八角的模样。虽然他不是什么雕刻大家，但他修为高深，神识强大，将心中所想表现在事物上，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刘雨桐早已放下竹篮，走将过来，紧挨他坐下，眼中是藏不住的甜蜜——

狮仙糖，刘宇桐儿时最喜欢的甜点，现在也是一样。两人虽分开多年，苍自成却一直未忘记如何制作。

“尝尝！多年未动，不知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捏起一颗狮型糖块送到刘宇桐嘴边，苍自成很清楚，刘宇桐对这种东西的抵抗力，基本为零。

乖巧地张开嘴，任由苍自成将糖块放入自己口中，糖块入口即化，糯米混杂着花椒的奇异香味充斥在唇齿之间。

天渐渐黑了，小女孩一个人蜷缩在街巷深处，两只眼睛倔强地盯着街口来往的人群。“他们不来找我，我就不回家去！”小女孩心里这样想着。

但她毕竟是个孩子，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直至玉兔东升，还是不见家里人半点踪影，她终于有些慌了。

家中老人讲过的鬼怪故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小女孩只感觉后脊发凉。越想，她就越害怕；越害怕，她就越忍不住去想……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哭呀？”不知哭了多久，一个声音自头顶上响起，是妖怪吗？小女孩不敢抬头，只是把十指张开一条缝隙，翻着眼睛向上偷看，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心中的恐惧顿时消去大半，却还是“呜呜”地哭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爹娘呢？他们不来接你吗？”见小女孩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小男孩继续发问。不问还好，此话一出口，小女孩心中剩下的半截恐惧瞬间被委屈所淹没：“我才不要他们接！他们偏心！”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别别别！我最害怕女孩子哭了，搞的好像我欺负你一样！”小男孩慌忙拜拜手，极富成人化地说道。“我，我，唉！对了，我请你吃糖。七叔说，吃了糖，嘴里一甜，就什么苦都忘了。”小男孩灵机一动，将手中的提盒整个塞在小女孩怀中，掀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提盒狮子样的糖果——狮仙糖。

这可是小女孩最爱吃的东西！

看着一整盒心爱的食物，小女孩一时忘记了哭泣，但还是在微微啜吸着。

“来来来，我再变脸给你看！”小男孩一看这招有效，便“乘胜追击”，探手入怀，从中掏出一副面具戴在脸上。这是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两腮鼓得老高，小嘴却抿得紧紧的，好像在偷吃什么东西一般。

“看好了！”小男孩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听起来有些沉闷。话音未落，小男孩将头微微一晃，不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而原本戴在他脸上的白净娃娃脸，此刻竟神奇地变为了一张青脸！而这张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滑稽：眉毛很短，像两条肉虫爬在额头上；眼睛紧闭，和鼻子蹙缩在一处；嘴巴却咧得很大，几乎到了耳根，离得近一点，甚至可以数清这张嘴里画了多少颗牙齿。

小男孩又动了，这次他在脸上自上而下轻轻一抹，滑稽青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老翁脸；小男孩一扯老翁颔下的山羊胡，顿时变成了一张黄脸；又一变，是一张黑脸；再一变，是一张紫脸；再一变，却是一张花脸……

小女孩自小长在庭院之中，哪里见过这等花样?故此被深深吸引，也早已将烦恼甩在一旁。看到好处，终于是嘴角上扬，破涕而笑。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笑了。你要是再不笑，我可就真的没花样逗你了。”小男孩摘下面具，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真好，比我爹娘好。不像他们偏心。”小女孩抹了两把脸，对小男孩说道。“怎的偏心?”小男孩问道。“大姐，二姐，她们都有相公，就我没有。我找爹娘要，他们不给我……”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又嘟起了小嘴。“别哭别哭！”小男孩一看小女孩这副模样，自己差点哭出来，“大不了，明天我去东头，找开杂货铺的陈嫂讨一个‘相公’来送你就是了！”“‘相公’不是东西，是人，杂货铺讨不来的……”小女孩摇了摇头道。“这样啊……”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么办呀?要不……我来当你相公?”

“你?”小女孩愣了愣。“是啊！”小男孩朝小女孩比量了一下自己，“你看，你姐姐的相公是不是这个样子?”小女孩上下打量一番：“样子是差不多。只是姐姐的相公，比你大……”“哎呀！你姐姐不是也比你大?”小男孩伸手将小女孩从地上拉起来，给她掸了掸身上的浮土，“你看，这样你跟你姐姐一样，都有相公啦！我还可以陪你玩，跟你说话，变脸给你看……有什么不好的?”

“好，当然好了！”小女孩多了这样一个“相公”玩伴，自然是十分欢喜，“可我听娘说过，女孩儿找了相公，可是要一身一世不分开的呀！”小男孩笑了笑：“那我们就听你娘的，一生一世不分开！”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拉钩?”

“好，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男孩和小女孩都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女孩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小男孩的姓名。

“我叫苍小吉！你呢？”小男孩反问道。

“我叫刘宇桐！”小女孩“咯咯”笑着，皓齿如玉。

“她笑起来真好看！”小男孩心里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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