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二）

直到正午，我都在带林沐沐和李翰林拜访记忆中记得的，认识的村里乡亲。不过除了四叔与周子琳两家之外，在别家仅仅只是带着李翰林打了个招呼而已。

这串门，如何串门，也是需要把握程度，注意火候的。我与四叔以及琼文关系近，所以可以直接说希望他们能帮衬帮衬。但与别人，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之所以带着李翰林打个招呼，只不过是希望能为李翰林结下一份若有若无的香火情，希翼着将来或许能有所帮助。

农村人是团结热情不假，但人毕竟是人，终究难逃私心二字，亲疏有别是每个人都有的情况。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心怀怜悯之人。

以李翰林的情况，想必遇到困难会有人帮助，但不多，程度也十分有限。而我今天带着李翰林在他们面前露了个脸，叫了声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也算是结下一份香火情。

日后李翰林遇到困难，想必只要不是太过格，他们都会伸出援手。

农村便是这般，一声简单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就会无形中拉近很多距离。

“正午了，一起去我那吃顿饭吧。”

我带着林沐沐和李翰林一起回到木屋，简简单单的做了一顿午饭。

“呐，这些锅碗瓢盆都是新买的吗？”

吃饭时，林沐沐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

“值得吗？就来这住一段时间就花费这么多，要我说你直接在亲戚朋友家住不就好了。”林沐沐疑惑道。

我摇了摇头，将碗递给李翰林让他去添饭，道:“这不一样，无论是意义，还是感觉，都不一样。对我来说，这里便是家，没理由有家不住，跑去住别人家。”

林沐沐摇了摇头。

“不是很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

“不明白就不明白，如果凡事都要想个明白的话，很累的。偶尔稀里糊涂一下，反而是幸事。”

“姐姐，我帮你添饭。”李翰林见林沐沐碗里的饭快吃完了，对林沐沐伸出手。

“嗯。”林沐沐把碗递给了李翰林，看了我几眼，低下头吃菜，喃喃道:“我怎么感觉……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你从来……就不曾看懂过我。”我亦是低语。

……

吃完饭后，林沐沐说有急事便走了，我收拾了一下碗筷，准备回来时再清洗。

“哥哥，姐姐不开心吗？”

“嗯，大概吧。”

“那姐姐为什么不开心呢？”

“可能是因为我吧……”

“哥哥，你怎么说话总是不确定，不是大概就是可能。”

我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知道啊。”

“真不懂你们大人啊。”

我揉了揉李翰林的脑袋:“不懂啊？不懂就对了，不懂才好哩。如果能够不懂，那最好就永远不要懂，虽然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难。”

“唉。”小家伙也叹了口气，摇头叹道:“哥哥你能不能说些我能听懂的话。”

“好啊。”我抬手敲了李翰林的脑袋一下。

“好疼啊。”李翰林抱着脑袋气鼓鼓的看着我。

我哈哈一笑，小家伙也跟着笑起来。

我看着小家伙的笑脸，想到一句话——少年不知愁滋味……

只不过，很快就会变成……少年已知愁滋味咯。

“呐，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继续串门啊。”

“还要串啊？”

“嗯，不过这是最后一个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哥哥想见到，那就一定在。”

“借你吉言。”

在石龟村下寨与中寨的交界处，一共有五间平房并排在路边。

在很多年以前，这里曾经人来人往充满了年轻蓬勃的朝气，每天早晨都有三四十个小孩子就坐在平房内手捧书籍大声朗读。

这里曾是村里唯一的小学，五间平房，其中三间差不多大小的平房分别是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教室，另外两间则是教室办公室和校长周老师的住所。

学校的老师，都是请村里有些文化的村民担任，唯有担任校长的周老师是个例外，周老师是从镇上小学退休下来的老师，退休后便在村民的邀请下当了村小的校长兼老师。

村小只有小学一到三年级，并不教英语。或许是因为老师都是由村民担任的关系，教学质量并不好，所以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村民趋向于把孩子送到镇上上学。

记得我是三年级上学期结束时离开的村小，因为那时候村小不教英语，如果继续读下去的话，与镇上孩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只有转学去镇小。

在我离开村子时，村小的人数已经不足曾经的一半了，年级也只有一二年级了，整个村小也就两个老师，一个教数学的周老师，一个教语文的张老师，也是我同学张婉儿的母亲。

后来听说，因为村里与外界的交通越来越便利，也就没人愿意把孩子送到村小了。现在的农村家庭，基本上都是先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接着直接上教学质量更好的镇小，村小久而久之就名存实亡了。

现在存在的，仅仅是五间平房和一位身穿洗的发白的老式教师西服，头带黑框眼镜，透露着浓浓书卷气的老爷子。

当我带着李翰林来到已经荒废的村小时，老人正在平房前的菜园里给菜浇水，见到我们后，推了推眼镜，疑惑道:

“你们是？”

“周老师，是我，黄焕之的孙子。”我对周老师弯腰笑道。

“进来坐，进来坐。”周老师放下水壶，引着我和李翰林进去屋内，一边走，一边思索，嘴里低语着“黄焕之”三个字。

屋内最里面摆着一张木质单人床，两侧则是四个木质书柜，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摆满了书籍。

而在门口靠窗的位置，则是一张办公桌，上面摆着台灯，文具等等。

“再提醒您一下，我以前第一次来报名时，您觉得我太小了，不适合上学，给了我一本书，第二年我便来上学了。”

“哦。”周老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原来是你呀，“小混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只会撒泼打滚的小孩子也长大了呀。”

“那个周老师……过去的黑历史，咱们就别提了。”说着，我看到一旁偷笑的李翰林，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小家伙捂着脑袋，气鼓鼓的看着我，接着扭过头去。

“好，好，好。”周老师看了看李翰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道:“这位是？”

“小家伙是李老汉的孙子。”我介绍完，对李翰林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叫周爷爷好。”

李翰林转过身，对着周老师微微弯腰笑道:“周爷爷好。”

“好好好。”老人家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积起来，便跟田地里的沟壑一般。

老人家抬手摸了摸李翰林的脑袋，惋惜道:“可怜啊，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

说完，周老师对我道:“你们今天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事吗？说吧，反正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一定帮。”

“嘿嘿，瞧您说的，能有啥事。我不是您教过的学生嘛，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村里，当然得来看看您。”

“哦？是吗？”周老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尴尬一笑，“当然了，事嘛，还是有一件的。”

“我猜猜，应该和这小家伙有关吧？”说着，周老师温柔的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白嫩的脸颊，眼中既有惋惜同情，也有喜爱。

“小林子，出去看看有没有麻雀偷啄菜园里的菜。”我对李翰林道。

“哦。”李翰林乖巧的跑了出去。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们接下来说的话与他有关，但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毕竟，知道和听到是两回事。

“周老师，小林子他的情况想必您也应该有些了解。现在他在村里孤苦无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上寨的王大爷收养他。可王大爷您也知道，做人是好，但教人的本事一般，说白了就是说不通就打，而且也没什么文化。

所以我就寻思着，以后小家伙上学后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有学习上的，也有生活上的，感情上的。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教教小家伙读书写字，同时也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举手之劳而已，这没问题啊，正巧我的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孩子的。”周老师起身透过窗户看着蹲在菜园里的李翰林，惋惜道:“小家伙命苦啊。反正我一个老家伙孤零零的住在这也有些无聊，多了个小家伙也能多些生气。不过嘛，这件事我还得去和老王大哥商量一下，毕竟是他收养的小家伙嘛。

从这点上来说，我做人就没他好。”

我摇头道:“不是这个理，那要是照您这么说，岂不是村里的人每一个做人都没有王大爷厚道了？

不是。一切实际情况得以时间条件地点为转移。

王大爷住在小翰林他家隔壁，可以说是看着小翰林长大的。再加上王大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自然而言对小翰林有了感情，所以才会有收养他的心思。

说到底，您愿意劳心劳力付出心思教导小家伙学习做人，一点也不比王大爷差。”

“哟，不愧是在外面学习了这么多年，拍起马屁来说一套一套的。不过我很好奇，你与这小家伙又不沾亲带故的，怎么对小家伙的事这么上心？”

我看了看窗外追蜻蜓的李翰林，笑道:“不忍罢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就该肩挑草长莺飞，天真烂漫的活着。

如果小小年纪就没法开开心心的活着，那他日后的人生，很累很累。

想到这，挺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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