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里多余的是不甘

正当我准备将自己一整天埋入地下城的时候。突然，一支十几人的大规模团体进来了公会。可能是有事先预约，窗口服务小姐领着他们前往正好位于我的对角线、空着好几个座位的角落。

这是个种族五花八门的冒险者团体，看样子是来公会查看最新委托的。一眼看上去，似乎所有人都具有非同小可的实力……

（啊——)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有些出其不意地闯进我视野的，是一头带有火焰般的发色。

那仿佛一碰就要坏掉的细致轮廓精致而美丽，与其说是精美的洋娃娃，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登场的仙女或妖精。

格外显眼的鲜红双眸透明而清澈，叫人毫无来由地倒抽一口气。

一对柳眉文风不动，表情平静沉稳的美少女。

在进入公会内的众多高手当中，混进了我憧憬不已的那个人。

我不可能看错。

艾琳·米迦尔小姐！！

“……喂。”

“哦哦，好标致的小妞！”

“白痴，不是啦。你看那徽章。”

“……靠。”

周围的客人也是，一发现他们是【冰火炙炼】家族，立刻掀起了一片不同的骚动。

他们互相凑近了脸，像密谈般讲起悄悄话来。

“那就是……””“第一级冒险者的群星会耶。”“哪个是名闻遐迩的女魔法师？”

如浪潮般传来的声音全都带有畏惧之意。其中也有人对着艾琳小姐或其他女性成员吹口哨。

至于我，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我实在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与憧憬的对象重逢。

怎、怎么办？

“艾、艾伦先生？”

去向她道谢，谢谢她救了我……不不不，这种时候跑出去只会成为众人的笑柄。再说我去到她面前又能怎么样？难道要跟她说“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吗？冷静点，笨蛋。我们根本是陌生人，这个那个……

决定了。先看情况。

或者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袋一片空白。

“……艾伦先生——？”

我把一下面红耳赤，一下充血，一下又发热的脸伏在桌子上，偷看【冰火炙炼】的动向。就像躲在草丛中，屏气凝息地静观陷阱成效的猎人。翠丝小姐一脸困惑地呼唤鬼鬼祟祟的我，但很抱歉，我没心情理她。

艾琳小姐的座位刚好正面对着我。我耳朵里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视线笔直地只朝向她一个人。

“最近有没有档次高一点的委托啊？”

一名人物起身带头询问。我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从我的位置看不见长相。

接着【冰火炙炼】的人们便开始笑闹，宛如开始进入宴会的气氛。

我热中睁大的双眼，被艾琳小姐的一举一动所翻弄。她对旁人举动露出些微苦笑，有时跟身旁朝气十足的女性同僚讲讲话，有时以小动物般的动作翻看着最新的委托……

我这样躲起来偷窥的行径虽然相当恶心，然而至今无缘得知的艾琳小姐的多种表情，紧紧抓住了我的目光。

她会像那样说话，像那样笑。

我头一次体验到仿佛连心脏都染成鲜红的奇异感觉。

“对了，艾琳！把你上次遇到的那件事讲来听听吧！”

“那件事？”

每当听见他们叫“艾琳”这个名字，我的身体就变得僵硬。

在艾琳小姐的斜对面，与她隔着两个座位的兽人青年，似乎在要求她说某件事。

美形的五官当中不失男人味……即使是身为同性的我，看了也觉得很帅。

“就是那个啊，回来的途中让几头牛头人跑了！最后一头你不是在第四层解决了吗？就是你那时候遇到倒霉小子那件事！”

——我的心脏失去了冷静，而且跟刚才的意味不同。

我的脑子一瞬间有如结冻般停止动作。

“你说的牛头人，是在第17层袭击我们反被我们击退，立刻集体逃跑的那一群？”

“就是他们！真不知道是什么奇迹让他们一直往上层跑，害得我们措手不及，追了半天的那群！那时候我们可是回程耶，累得半死还玩这种把戏——”

在地下城里，去得靠自己的双腿，回来也得靠自己的双腿一层层爬上来。没有任何方便的手段可以直接通往目标楼层，所以我们冒险者每当到达楼层增加，就得重复来回同一个地方好几次。

所以前往特别深的楼层时，必须确实做好去程与回程的准备，两边都不能少。因为要是只顾着去，走到最后不支倒地回不来了，下场可不堪设想。对于前往地下城深层的家族，丰富的人员与物资，还有能够掌握折返时机的队长，将会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将至今听到的情报统整起来，也就是说。

这些前往深层的【冰火炙炼】成员。

在返回的途中遇上一群牛头人，没能解决干净。

他们一路追赶，将最后一头逼进第四层后。

艾琳小姐下手解决了他。

而当时在场的人，就是——

“然后啊，就看到那里有个一看就知道是刚出道，软脚虾的冒险者！”

——我。

“真是笑死人了，跟个兔子一样被逼到墙边！浑身抖个不停，看了真叫人可怜，表情还在抽筋咧！”

我感到全身像着了火。

好像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不发烫的部分，从身体深处熊熊燃烧。

“哦？结果那个冒险者怎么了？得救了吗？”

“艾琳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牛烧成炭灰了，对不对？”

“……”

我上下两排牙齿无法咬合，不顾神经快要断裂，硬是扭转脖子的肌肉往那个人看去。

那个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咿——，肚子好痛……！”

“呜哇……”

“艾琳，你那是故意的吧？是吧？拜托你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不是的。”

兽人青年眼角带泪地强忍着笑，其他成员都忍不住发笑，在别桌听到这段话的局外人也都差点笑出来，死命地忍住。

“而且啊？那个倒霉小子，竟然一边鬼叫一边跑走了……噗！我们的公主殿下救人，却把人家吓跑了！”

“……嘻。”

“啊哈哈哈哈哈！那真是有意思——！吓到冒险者的艾琳美眉好萌——！”

“……”

“啊啊啊，唉呦，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嘛！可爱的脸蛋都变丑喽——？”

【冰火炙炼】的人们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相反地，自己所在的位置仿佛开了一个大洞。

那边与这边，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艾、艾伦先生……？”

旁边传来女性的声音，但直接通过了我的头脑。

而他们则是又忽然吵闹起来。

“不过啊，好久没看到那种窝囊废了，我心里实在很不痛快。明明是个男人，还那么爱哭。”

“……唉呀——”

“实在太难看了。真是，那么爱哭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当什么冒险者啊。看了就恶心，是不是啊，艾琳？”

“……”

从头脑的角落，传来刮削的声响。

“我是觉得就是那种人降低了我们的品格啦，实在很想叫他们像样一点。”

“你啰嗦够了没有？罗恩。让牛头人逃走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本该向那个遭到波及的少年道歉，而不是拿来当成笑话的话题。你应该懂得知耻。”

“哦——哦——，不愧是伟大的精灵，真高尚啊。但是啊，拥护那种没救的家伙对你有什么好处？只能用来掩饰你自己的失败，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吧？说垃圾是垃圾有什么不对。”

“喂，罗恩，伊利亚斯，你们都别说了。酒都变难喝了。”

“艾琳，你怎么想？那个在你面前只会发抖的窝囊废，竟然跟我们一样自称为冒险者喔？”

“……我觉得在那个状况下，怪不得他。”

“什么嘛，装什么乖啊。……那，我换个问题吧？那个小鬼跟我，你比较想跟哪个凑一对？”

“……罗恩，你糊涂了吗？”

“啰嗦。喂，艾琳，快选啊。身为雌性的你比较想跟哪个雄性摇尾巴，想跟哪个雄性翻云覆雨一番啊？”

“……我只知道，我绝对不要跟讲这种话的罗恩一起。”

“真是丢人现眼。”

“闭嘴，老太婆。……那是怎样，要是那个小鬼胆敢当着你的面说喜欢你啊、爱你什么的，你难道会接受吗？”

“……”

“哈，当然不可能啦。比你自己弱小、软弱、无可救药，空有干劲没有成果的小角色，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不用别人来说，你也不会同意。”

“一个小角色，是配不上艾琳的。”

我踹开了椅子，站起来。

摆脱蜂拥而至的视线，我冲向公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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