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序

所谓的雨天，必定是上天的泪水聚集于凡间之时，我总这样想。

然而流泪，未必不是美好的事。

“啊，下雨了，真糟糕，伞，伞……”我触摸着书包侧面口袋的位置，原本在那里的一把蓝色雨伞不见了踪影，真是有够糟糕。

“怎么了，凌勇你还不走吗？”已经撑开伞在外面等我的叶永看我迟迟不走发问。

“伞估计落在教室了我得去取回来，你不用等我了！”我一说完就跑回了教学楼，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喂——等一下啊，我可以和你一起撑啊，真是个急性子！算了我还是自个儿回去吧。”他嘟囔了几句便转身踏入外界连天的雨幕中。

淅淅沥沥的雨声蔓延于大街小巷，穿透学校的金属制推拉门，扩散在教学楼的走廊各处。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的雨也在同时打湿了我的衣服，等我跑到教室时外套已经湿透了，简直不能更糟糕。

“啊，有了，有了，怎么忘在座位上了……”我拿起座位上赫然平躺着收好的雨伞，显然是自己忘记装到书包里了，最近怎么老是丢三落四，记忆有点混乱啊。

“真是不能再糟糕了湿的要命，阿，阿嚏——”我不由得打起喷嚏来，要是这时候有一块温暖的毛巾就好了，可以擦一下我湿掉的头发。

“给你。”一块温暖的干燥毛巾，上面绣着黄色的小花，估计是桂花那种。

“啊谢谢，哎哎哎——”我都拿起毛巾擦了好一会了才发觉不对劲，惊叫起来。

“怎么了，不要钱的哦。”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少女歪了歪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你，你是谁？”我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纯黑柔顺的及腰长发，一双水灵灵的蓝色大眼睛在此刻写满了疑惑，但我绝对不认识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我们班上的女生。

“这样很没礼貌的哦，在问女士叫什么之前应该自报家门才对，用在女学生身上也一样。”她似乎为了支撑自己女士的说法，用手撑了一下自己腰间。

“啊不好意思，我叫凌勇，你叫什么？”看她身上穿的校服，应该是别的班级的吧。

“木，木兮。”她好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用类似蚊子叫的声音说道，眼神开始往地面游移，把脸往粉红色的围巾里藏了藏。

喂！刚刚的神气劲呢？一说名字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没听到，麻烦大点声。”

“木兮。”稍微重了一点。

“什么？木什么？”

“木兮啊！”她生气地大声叫了出来，用她好看的眼睛瞪着我。

“不是能好好说出来的嘛，害羞什么？”

“要你管。”她侧过身子表示愤怒。

这家伙可真好懂。

“是木樨花的木樨吗？看这毛巾上好像也绣了桂花。”

“不一样只是谐音，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那个兮，我妈妈最喜欢桂花了，味道很香。”她接过我还回去的毛巾注视着那几朵黄色的小花，能看得清涌上她眼眶的泪珠，未溢先盈。

“对，对不起……”

“没事，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了不说这个，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凌勇同学。”

“哎——不就是借你的毛巾擦了一下，而且我也没有说向你要啊，是你擅自……”看到她渐渐冰冷的眼神我就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真的？”清澈的水蓝眼眸顿时闪亮了起来。喂喂，你这表情也太犯规了！刚刚不是这样的！

“嗯，嗯。”我迟疑着连嗯了两声。

“那就好，其实啊我没有带图书证借不了书，你能帮我去找一本书吗？”

“哎——这么麻烦已经放学了唉，图书馆也快要关门了啊。”我正打算回绝掉。

“你不是说你会帮我的吗？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等等，你这眼神已经要把我杀死了。

“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找到了就立马回去哦。”我答应了之后就立即向外走。

“好的好的，找到了就立马回去——”这家伙早已开心得哼起了小调，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追上了我。

“呐，呐，我可以叫你勇君，勇君吗？”在走去图书馆的途中，她突然凑上来搭话而且满面笑容。

“这是什么日本的叫法？叫我凌勇就行了。”这家伙是中二少女吗？用这么奇怪的语缀。

“不行吗？”又来了，表情犯规啊啊啊啊！

“好好，可以总行了吧。”

“谢谢你，勇君。”她非常开心地笑了，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会有人为了这样的小事笑得如此灿烂。看着她的笑容，自己的嘴角都要不觉上扬。

“好奇怪你这什么表情啊，笑死我了！皮笑肉不笑的哈哈哈！”好吧我还是选择不把自己的感动浪费在她身上。

“很过分哎，有那么好笑吗？”她不知从哪拿出一面镜子面向我，“你自己看！”

“噗哈哈哈哈——”我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明明不想的。

“很好笑对吧？”她也放声大笑，两人的笑声充盈了整个桂花园，惊动了园角落的两株四季桂上栖息的雨珠，大朵大朵地滑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阿勒，我好像忘了什么——图，图书馆！要走错路了！你都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的吗？”我连忙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行走，把她拽到正确的路上。

“抱歉，一时没注意。”她低着头，跟着我跌跌拌拌地向前走。

“真是……一时不注意就会被你带跑，真是太糟糕了！”我故意压低声音抱怨了几句，结果被她给听见了，“你说什么！凌，勇，同，学——”

“说好的叫我勇君呢？一时兴起啊！”

“就是一时兴起哦，可别想歪了，哼，哼。”这个让人感觉很不爽的傲娇千金大小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还哼了两下！

“到了哦，木兮同学，说起来你要找的书叫什么？”推开图书室玻璃门的其中一扇，我拉着她径直走入了略显昏暗的室内，因为雨天的关系又是傍晚，光线有点弱。

“那，那个，手可以放开了吗？”我回头看到无意识中牵起的手。

“啊，抱抱歉，我马上放开。”啊真是的，怎么可以那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啊，居然有种好像已经牵了太多回的感觉，搞得我的脸开始滚烫起来。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害羞马上转移目光，环视室内寻找图书管理员，结果图书馆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是，在下雨天放学后还有谁会跑到这里来，估计也就我们两个了。

放弃了直接询问图书管理员的想法，我走向查询书籍专用电脑。

“书名叫什么？”

“呃，那个，那个……”她努力地想要想起来。

“不会你连书名都忘了吧，那还找什么找，我回去了。”我说完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啦！是《雨序》！”她惊慌地连忙拉住我的衣袖，样子十分可爱。

不对我在想些什么！立刻让被情感冲昏了头的自己清醒过来。

“既然你已经想起来就自己去找书好了，我把图书证借给你。”我说着将自己的图书证递给她，然后打算回家甩掉这个麻烦。

“记得还给我就行，明天送到一年四班就是之前的教室。”我迈出脚打算立刻离开，毕竟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嘟嘟叫了，只想赶紧回家吃上热腾腾的晚饭。

结果，一个巨大的力量阻止我向前进。

咦？难道是我自己的脚在地上生了根吗？不，怎么可能！是某只手不愿意放开我！

“喂，木兮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尽量压住火。

“不行，说好要帮我借书的就要帮到底，你这个……”

“好好好，大骗子是吧？”无计可施的我只好放弃只身溜走的计划，屈服于她的萌威之下。

简单地搜索书名，电脑上立刻出现了我想要的答案。

“找到了，左边第三列第一组从上到下第二排第七本书。”看她仍然站立原地无动于衷的模样，看来是打算让我去拿了。真是有够头疼，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我叹了口气走向左边的书架，她连忙像小猫一样跟了过来。

“让我看看……”眼睛瞟到从左到右的第七本书，雨序两个蓝色楷体的大字赫然入目。

“对，就是这本就是这本！”她兴奋得眼睛都在放光，看起来是相当喜欢这本书。

非常清新的封面，蓝灰色的整体色调中透露着微微的青色，在封面的一角画有桂花树，满树金黄一直从左下角延伸到写有作品名和作者名的右侧，淡淡的黄色柔和了整本书略显哀伤的色调。

等一等，作者——木，木兮！？

“怎么了，你叫我？勇君？”她歪了歪头，充满了疑惑。

她是作者？怎么会呢，肯定是同名同姓的某个人而已，这种事不是经常有的吗？我立刻否决了自己愚蠢的想法。

“啊，我猜到你疑惑的原因了，没错哦！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木兮。”她爽朗一笑，因为看透了我的心思而得意万分。

“哎，你，你是作者！？我还以为图书馆的书的作者全部都是要么已经去世要么快去世的反正离我很远的人呢！”我惊叫出来，不敢相信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居然已经成为了有名气可以出书的作者，感觉自己的人生有点悲凉。

“喂，你这想法什么鬼！我可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呢！”她似乎很生气，脸都快气鼓了，超级可爱。

怎么办怎么办还想再看一会——不，我立刻打断了自己不理智的行为。

“抱歉抱歉，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嗯？”包子更鼓了一点。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木大小姐！”

“不许叫我大小姐！叫我木兮！”变本加厉。

“木，木兮。”这下换我害羞了，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直接叫过女生的名字，一般都要加个同学的。咦？等等，好像是有叫过……

“没听到，麻烦大点声。”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木兮。”我又加重了一点声音。

“什么？木什么？”

“木兮啊！”她微笑着对视着气喘吁吁刚刚大叫完的我，让我完全生不起气来。

“嗯，勇君！”她轻轻牵起我的手，好看的蓝色瞳孔似乎在瞬间染满了笑意，在她白净的脸庞上静静绽放，淡淡的红晕也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开来……

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胸膛深处砰地一声轻响，却已然在我的脑海内炸开了锅。

接着砰砰砰的急速连缀仿佛霰弹枪射出的子弹般接连不断地扎进我的胸腔，冲击着我的大脑，快速到我差点站不稳。

“能，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她似乎有点害羞，别过脸去。

“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手忙脚乱地松开她的手，拿起书就向外走，还好偷懒的图书管理员总算来了。

“清彤？今天是你当班？”

“啊，是凌同学！不是这样的有位学姐要早些回去所以就帮她看一下，反正也快关门了。”略带栗色的及肩微卷发是她的特征，清彤是班里很受欢迎的女生。

“你可真是好心呢，麻烦借这本书。”

“好的，这本《雨序》是吧？想不到你会看这种少女青春文学的书……”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大陆一般，立马打算向我刨根问底。

“不是啦，是她想要借这本书又没带图书证所以找我帮忙……说起来你既然这么喜欢这本书为什么不自己立刻翻开来看看啊？一般来说会自己高兴地抱着书吧？”

“那只是你的幻想哦，凌勇同学！我自己写的书我最熟悉啊，为什么要做那种麻烦事。”一脸嫌恶的表情。

果然她只有在心情好时才会叫我勇君，否则就是凌勇同学。

“那你为什么要借啊啊啊！”

“因为是我的书啊，这么蠢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这绝对是嘲笑，嘲笑的眼神仿佛要在瞬间杀死我，不，这么算起来我好像自从遇到她以来已经快要被她多变的性格杀死好几回了！

“凌同学——”清彤边叫的同时把自己的手做扩音器状。

“啊什，什么，抱歉，清同学？”我结束与木兮无谓的对峙，回过神来面对清彤。

“什么什么呀，书已经借好了哦，真是的叫你几声都不应……”

“不好意思，和她说话有点入了迷……”我不好意思地搔起脸颊。

“嗯……那个，凌同学？”清彤疑惑的样子掺杂了几分认真。

“怎么了？”

“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呢？是下雨天所以感冒发烧了吗？”

“咦？你在说些什么？不就在我旁边吗？那位女生……”我明显地产生了动摇。

“是吗？不好意思，我没看到有什么人哦。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一直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是不是赶快到医务室看一看比较好呢？”她担心地微蹙眉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这表情绝对不像是装出来或是假的，他一看就知道。

他眼前的少女，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

像是欺骗一般的无比震惊在瞬间笼罩了他，之前所有的心动统统在此刻化为泡影。果然上苍，不肯那么厚爱我！

“啊哈哈，暴露了呢。”木兮像是没办法一般地耸肩一笑，如此坦然又莫名地如此凄然。

仿佛在苍蓝夜空中啼叫的莺雀冰冷哀戚的瞳孔中那抹不定的光彩。

此时此刻，在雨天的深处，悄悄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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