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温暖

“老哥，欢迎回来~”

当我在星期六下午悄悄躲避掉那股不明视线，返回家中时，我发现小柒正一脸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笑着向我问好。

这就是所谓的……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哎呀老哥，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只是打算问问你那些该死的化学题而已~”

小柒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一边摇着头一边故作姿态地回怼了我一下。

但是在她摇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细嫩脖颈上的一片淤青。

“你恐怕不仅仅是来问化学的吧，小柒。”

直到我又一次看到小柒身上的淤青，我才意识到，有一个事实已经被我刻意忽视了太久。

“啊……老哥，你看到了啊……”察觉到我的视线，小柒将衣领向上提了一下试图遮挡住那片青色，“没事没事，这是我自己摔倒的！”

“这么拙劣的谎言就不要对我说了，小柒。”在说话的同时，我也把家里的医药箱给搬了过来。

小柒身上淤青的来源，我其实早就知晓。

且不说摔倒时受伤位置几乎不可能是前脖颈，小柒可是能在12岁就把三个成年男性吊着打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摔成这样。

“你今天……又被叔叔打了吗？”

而能够把小柒打成这样的，在我目前的认知范围里，除了赵叔或许能做得到，就只有小柒的继父了。

“……嗯……”见到自己的谎言被我轻而易举地拆穿，小柒只好低下头，闷着声回答，“又麻烦你了，老哥。”

“有没有外伤？”

“没有……今天跑得比较快，没有被继续打……”

“是么……那就好。”

在为小柒处理淤青的时候，我也再一次地从脑海里挖出了所有与小柒家庭有关的信息。

在我的印象里，小柒原本的家庭可以说生活得相当幸福美满，至少对于小柒本人而言应是这样。

小柒的生父是一个「异类」。

与其他众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相比，小柒的生父可以说是特立独行。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只希望小柒以后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小柒的生母在我的记忆里则是一个知书达礼，具有一些文人气质的古典东方女性。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喜欢到小柒家玩。一是因为父母工作繁忙，没有足够的时间；二来则因为小柒的父母待我总是特别友善，并且在友善当中蕴含着对我这个人的基本尊重。

如果说父亲教会了我自立与自重，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小柒的父母教会了我要对任何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很多时候我也在想，倘若这番光景能一直延续下去，小柒在未来应该能成为一个乐观向上，阳光开朗的女孩子。

——但是，从来没有什么倘若。

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戛然而止。

那一天，小柒一家三口去郊区游玩，玩到了很晚才回来。而当他们走在人行横道上，正穿过某条马路时——

一辆严重超速的轿车将这副美丽的光景无情地彻底碾碎。

小柒的生父在这场事故当中，被轿车直接吹上了天际——后来的尸检证明，在被撞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抢救价值。而小柒的生母则更加不幸，虽然未死但脊椎严重骨折，腰部截瘫。

而这辆飞驰的轿车，根本没有任何刹车，直接逃离了现场……

这场人祸，直接摧毁了小柒的家庭——无论是经济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上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尽管小柒的生母仍然尝试瘫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写文章赚钱，但最终小柒家还是陷入了无比窘迫的境地。

而在这种堪称绝境的情况下，小柒的继父找到了她们并伸出了援助之手，最后三人组成了一个重组家庭，逐渐继续前行。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小柒的继父，结婚之前倒是彬彬有礼，有礼有貌，并且生得高大魁梧，一看就给人安全感；结婚之后却对着他的「家人」暴露出了他的黑暗面……

不仅是小柒因为打不过他而被频繁家暴，就连那位生母对他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只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这位继父而已。

“老哥……你是不是又在怪罪叔叔啊……？”

或许是看到我不自觉变得冰冷的表情，小柒的言语中包含了一丝担忧。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他说话吗？！”

“可是老哥你也没办法帮我们。”

针对我的反驳，小柒则是换了个角度封住了我的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哥你每个月的烈士子女抚养费大概是1500左右，而这套50多平米的公租房虽然房租不是老哥你来交，但是每个月的水电气费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个300，再扣除日常生活花销的话……每个月能存个300块钱已经很不错了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小柒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

“老哥你接下来的话大概就是什么「省吃俭用」，「我睡沙发你睡床」以及「外卖」这种东西吧。可老哥你真的考虑过，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过得多紧巴吗？”

“而且，我要是住在这里了，妈妈应该怎么办……”

“……”

果然，我还是太过于幼稚了。

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断定他人的处境，更是在不完全了解的基础之上去断定，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吧。

而反思到这里，我就想到了清雨——那个总是能冷静分析的少女。

尽管只是和她相处了两天不到，但我已经感受到了她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虽然由于逆风局的原因没有完全体现出来，但以管窥豹，可见一斑。

毕竟，能够通过对方肆意放出假消息这个动作就推断出对方害怕本体暴露这个实质，这种操作我虽然也还是能做到，但是达不到那么快——尽管原理上就等于键盘侠们创建小号肆意散播谣言或者恶意攻击。

看起来我要多多少少努点力了。

“那……小柒，你这最后一年，怎么办？”

“能怎么办……是啊，我能怎么办呢……”

听到我的问话后，小柒冷笑了一声，便阴着脸低下了头。

“无非就是再撑一年，我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如果走不了，把他杀了就可以了吧……？”

从小柒冰冷的回答当中，我已经感受不到她身上任何一丝的，属于人类的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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