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P法典

当然，查呼真的要昏过去了，这篇小说就只能草草结尾，因为这政府大楼有很多台阶，台阶很高，高而且边缘锋利，他昏倒之后便是凶多吉少。虽然我也很想让查呼就这么死了小说完结算了——学业所迫，自己这条命马上全是国家的了，么得办法；然而日子还得过下去，正如汤是不能糟蹋的，因为里面还有盐，我这龙门阵还得摆下去。

所以，查呼到底还是没昏，缓缓神站稳了脚跟，收下了宣传单，扔出了烟雾弹。“老奶奶，这诗微言大义，一时半会我说不明白，您容我回去慢慢研究，好么？”

老人怒了。“嘁，谁不知道你们这群当官的，回去搞就等于不搞！我还以为你们这群新官不一样呢，换汤不换药，你们当官的都是一个货色！”看起来，“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朝野”，这话是的确有道理。千万不要小看群众的眼神与智慧啊！

查呼脸色一变，自感百口莫辩，只能灰溜溜地回大楼找阿P，把宣传单狠狠地砸在桌上。“阿P！你说怎么办？”

阿P接过去看了一眼。“查呼，你不是写得不错嘛？咋啦？”

“你再看看反面。”

阿P反过来一看，“我靠，我怎么感觉水平比你还高！P镇果然藏龙卧虎！好！太好了!”拍手叫好。拍着拍着手就慢了下来。

突然，阿P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如同一只暴怒的大猩猩，把宣传单撕得粉碎。“反了他!侮辱我！侮辱你！查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对我们事业的公开宣战！不，这是造反！”看到阿P如此生气，查呼反而清醒了些。也许是目睹到阿P此时的丑态，以人为镜，知道自己也有过失，“有则改之”嘛。“阿P啊，这不也是群众舆论吗？何况是我有错在先，没有‘不虚美，不隐恶’，把你捧上天，就必然会有人来踩，怨不得人家的。”

“捧？你哪里是在捧？我刘阿皮顶天立地，身上跑得了马，肩上担得动担！假大空？啊？笑话！这就是在骂我，就是在把你们都一揽子全骂了！你说，不把这个狗屁‘无言’办了，PASSION事业怎么发展？”这中间还掺杂着许多不三不四又不堪入耳的骂人脏话，但是我已经说过了，这篇是洁本，事实上我也得把自己逼成“洁本”，毕竟前文中出现的一些词，早就成了*号，其中甚至有些只是形容词。

“那……我们总不能随便抓人整人杀人吧？那是拿束棒斧头的法西斯干的，我们不能与魔鬼混为一谈啊！”查呼语气无比诚恳。

听到这话，阿P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哼，我可是刘阿皮，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我们P镇，就要搞法治社会！史正天呢！查呼，你去问问，他P法典搞完没有！”

“明白！”查呼赶快走出办公室，长舒了一口气，往史正天，不不不，司法公平与正义办公室走去。

“史正天，P法典搞完没！阿P要得紧！”

“你以为我什么人？屈原再怎么娴于辞令，也没办法这么快编完法律啊！他甚至只来得及写了个草稿！”史正天两手一摊，显得非常无可奈何。

“正天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要P法典的不是我，是阿P！你知道我刚才在阿P那受了多少气挨了多少骂吗？我都该去学许由去颖水上游洗耳朵！对，我知道，他洗耳朵是因为听了要他当官的话，但我听的可是完完全全的脏话！正天啊，我求求你了，拿点东西出来我好交差，哪怕是草稿都成。”

史正天沉吟片刻，抽出几张纸来。“我这里只有一点规范意见，还是草案，你自己看着办吧。”

查呼接过去一看，标题用蓝色的加粗的初号宋体写着“P镇精神建设委员会”与“司法公平与正义办公室”，底下还有蓝色的一行小字：“P司字【001】”，最后一根蓝色的线把标题和正文完美地隔开。

“怎么感觉这么像以前的红头文件啊？”查呼终于忍不住说道。

“没错，就是从红头文件改的，阿P这么吩咐的，说以后都用这个作为统一格式。当然咯，阿P要与传统彻底决裂，所以把颜色改成蓝色的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公文的规范，一直都是我们的特长，毕竟八股都练了几百年了，早就熟悉了，于是才出考场，又进官场什么等因奉此奉此因等之乎者也若夫且夫，统统都是张口就来，渐成定势。以至于到了后来，什么一二三四甲乙丙丁还要跟军队似的下辖数字123456，如同开中药铺似的，弄出一堆“党八股”。所以我得说，在我们这里，哪怕是搞“颜色革命”了，一些深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根本无法改变。曾经有主持方丈对着国家领导人介绍寺庙时说“我们寺庙以前有六位皇帝来参观过，算上您是第七位……”某些传统就是像阿Q子孙一样代代不绝——哪怕阿Q早已成了一缕枪下亡魂。那么，阿P又如何呢？

闲话少提言归正传，这草稿还有一个小标题：《关于P镇公民生活行为的规范意见P镇1年1月2日草拟》，小标题下还有个类似于序的东西（查呼并不知道公文中的序的官方说法，我也不知道——也许叫“引”或者叫“按”）：“本文件在伟大的先锋改革者、P镇人民的精神导师、P镇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主任刘阿皮先生的精神照耀下，根据《刘阿皮先生关于鉴定和清除一些P镇的叛徒、反贼、内奸的重要思想指导》（下称“指导”）编写。”等下，阿P是什么时候写那个指导的？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算了算了，有些事，从来不便过问的。

部分正文如下：

1.1

依据“指导”说明，P镇公民应该洁身自好。与经位于佛教三种境界中的第四种的伟大的哲学家刘阿皮先生鉴定为非PASSION个人或群体交往密切的，以不爱惜羽毛罪论处。

1.2

依据“指导”说明，P镇公民不能自视清高。抵制或孤立其他个人或群体的，以偏见罪论处。

2.1

依据“指导”说明，P镇公民应该充分尊敬刘阿皮的个人地位，深度理解刘阿皮的伟大精神，自觉与刘阿皮保持一致。以不当方式错误理解刘阿皮思想，对刘阿皮的名誉造成损害的，以颠覆P镇领导权论处。

3.1

依据“指导”说明，P镇公民应该超脱名利和现世利益，获得荣誉，奖项的应当坚定拒绝，在现世利益面前要以PASSION为重，不愿舍弃、贪求安逸者以丧失PASSION罪论处。

4.1

依据“指导”说明，经伟大的文学鉴赏学院派学者刘阿皮先生鉴定为对文学作品提出不当看法、错误理解或是支持错误流派（如学院派）者，以亵渎罪论处。

这还是第一页内容，底下还有七八页，但查呼已经是满身冷汗了。“史正天啊，我看这法典动不动就要以xx罪论处，乱世方用重典，在而今盛世，你这样，有违法治精神吧？”

史正天耸耸肩。“我也没办法，每写一条就要向阿P请示，准确的说我能做的不过是把阿P的部分思想系统整理一下变成法律形式。我和你不同，没法我手写我心，当然咯，也不会像你一样被写篇打油诗回敬。”

查呼尴尬地一撇嘴角，算是承认，细看看意见，砸了咂嘴，指着第一页：“史正天啊，你这法律条文不对劲啊。你就看1.1和1.2吧，你既要洁身自好，又不能自视清高，这谁办得到啊！你这两条不是自相矛盾吗？未来判决也不好办事啊！”

史正天长叹一声。“是啊，我也跟阿P说过这点了，阿P表示他的思想体系里这两者并不矛盾，PASSION的完美状态就是这两者的平衡，‘人皆可以为尧舜’，那么大家也都能迟早达到阿P的境界。”他又一推眼镜，“所以说，立法是我的事，至于让他们知法守法，那就是你这个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要考虑的！”

“你你你，你少给我踢皮球！”

“哈哈，你先拿着这玩意儿去交差吧，我还要出点别的，‘指导’里面没有任何民法刑法经济法之类的内容，你说我拿什么去判决大妈卖菜犯不犯法？拿‘亵渎罪’吗？这像什么话！待会再见了啊！”

查呼对史正天是千恩万谢，就差没有道个万福，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阿P那里。“P法典，弄好些了！”

阿P眉毛一挑。“哦，史正天干得不错嘛，果然是P大毕业的，就是牛逼。”他瞥了几眼，“果然是按我意思写的，不错，这下我们有批判的武器了！钱越来！人呢！”话虽这么说，可问题是，批判的武器也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啊。

“小的在！”声音莫名地尖利，就像个……小太监，或者是老太监，前者是年龄使然，后者，则是阴险狡诈、老谋深算与阿谀奉承使然。

“把那个无言给我抓过来，我要好好审他！”

“遵命！只是，无言在哪儿呢？”

阿P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查呼和钱越来两人心都悸动了一下。“妈的！我忘了这茬！空有屠龙之术，这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又上哪搞去？烦！烦！烦啊！”最后三声像是歇斯底里的呐喊，又像是儿童得不到玩具后撕心裂肺的哭号。

“要不，我们先审判些别的案件？”钱越来弯着腰，低眉顺眼，提了个建议，

“好，走！”阿P拊掌大笑，“先收拾些小喽啰，再来打死这头大老虎！”

不知为何，查呼突然想到董卓，浑身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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