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逃

“你在干什么啊？老鼠。”

一只手落在杨克的右肩上。

他反射性地回头——

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是魁梧的躯体，时髦的黄发——村长。

鼻子两孔贪婪地张开着，目光如同黑洞，直勾勾地盯着杨克，巨大的右手紧紧捏住杨克的肩胛骨。

全身开始发毛，呼吸困难，脉搏加速，额头不断冒冷汗，呕吐感上涌……

村长用力脚踏地板，发出咯吱声——

“老鼠会踮脚，我也能有样学样啊。”

杨克下意识向后退，直接撞到了书架，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书籍应声倒下。

之前受伤的后背再次遭受撞击，火辣辣的疼痛一波又一波传来。

杨克的胸口热浪翻滚，双眉紧蹙，牙齿紧咬嘴唇……

村长的嘴角浮现嗤笑：

“如果我直着进去或是走左边，就发现不了你。但很可惜，此房间中央有魔法阵，我必须绕行——所以，发现了躲在角落的老鼠，呵呵呵。”

他的鼻际“嗤”的一声，嘲笑杨克的浅陋。

“真是没想到啊，之前你在集会场冒头，我排除了你的嫌疑，觉得帝国特务不会这么引人瞩目，没想到你竟然反过来利用这种心理吗！？”

村长用力捏紧。

“说！帝国的人明天来干什么！？”

仿佛要将杨克的肩胛骨掰碎，难以忍受的剧痛使杨克咬紧牙关。

“帝国……特务？”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还在装？从猫头鹰先通知你一事我就感觉不对，你何德何能，它要先告知你消息？现在就说得通了……”村长逐渐加大力道：“如果不说的话，你明白自己的下场！”

“……说了，我就能活？”

“……”

“……恐怕我只会成为你的下一个牺牲品吧！？”

“无所谓，”村长嘴角上扬，“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

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抬起，抓着一本书——《查贡原典》，举在头顶晃悠。

“……！”

村长的表情骤然发青，杨克目睹这一转变，就在这一秒之内，他尽全力投掷，目标是——法阵中央的玻璃瓶。

自己的生死就堵在这一举动上了……

书籍在空中沿着抛物线旋转，时间仿佛变慢……

杨克肩膀的力道瞬间消失，村长怪叫着、露出惊恐的表情向《查贡原典》扑去——

杨克乘机踏出脚，狂奔而去——

咚咚咚咚咚咚——

大步流星的巨响冲破走廊的寂静，杨克在走廊尽头刹住脚步，一把将窗帘扯掉，拔开插销，头直接顶开玻璃窗，整个身体翻了出去。

杨克处于二楼屋顶，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了，立即来到房顶边缘，宅邸的四个角落有承重柱，这是唯一的下楼方法。

“不要害怕！连自断手臂都敢尝试，这只是小意思……”

杨克抑制住恐高的情绪，在房顶边缘坐下，先迈出双腿，紧紧夹住立柱，然后往下蹭，蹭到胸口时，用右臂抱住立柱向下滑……

“呃啊啊啊啊啊——————”

单臂根本扒不住，无法达成两只手臂夹着的效果，杨克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地面上……

“哎哟哟……我的尾巴骨……”

杨克眼冒金星，疼得在地面上翻滚。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蹦三跳的飞奔巨响从屋内直接传到外面。

“……村长来了！”

杨克右手撑着地，想翻起身。

“大门上的三把铁锁还能撑一分钟时间……快点，站起来啊我！”

一只腿跪着，另一只脚撑地，他挺起腰，想蹬地而起。

“再不跑就完了……再不跑就完了……再不跑就完了……”

村长宅邸的房门传来急促的开锁声，仿佛猛兽正冲破牢笼……

“嗬！”

只有内心战胜对痛苦的恐惧，才能做出违反大脑的行为，痛觉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而杨克此时越过了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正如在“猎犬”的利齿下一样。

脚掌向上一蹬，杨克跌跌撞撞沿着来时的小路狂奔。

踉跄的奔跑姿势把小道弄得尘土飞扬，仿佛是车轮滚滚而过的情景，偶尔还需用右手撑地，以防平地摔。

村长也不甘示弱，破门而出，像野牛一般直追着目标冲去……

“他来了……！”

余光不断瞄后方，看到村长出来后，杨克更加玩命地跑。

他迈着像戴着脚镣般沉重的双腿，踩着石子路逃亡。

村长则是脸气地发青，太阳穴青筋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喷射，粗壮地双腿疯狂蹬地。

月光透过两侧树林的间隙，射在小路上，两只“奇行种”在夜色中追逐。

“速度没有他快……怎么办……”

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不断滴落的汗珠、湿透的衣裳……

“可恶，校运动会跑1000米的时候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就不会是最后一名了啊……！”

杨克大叫着，速度再次提升。

双腿如同高速马达，但这种状态无法持久，电力即将耗尽。

距离村民居住区却还有很长的距离……

“风……真是讨厌……”

高速之下风阻犹如一块海绵，使杨克要花费大量的力气来推动他，气流从自己的身旁穿过……

杨克目睹到，村长就在自己的后方，距离两米左右……

身后传来村长不怀好意的嘲笑：

“为我破风真是感谢你啊，在你身后我跑的可轻松了。”

……

“不，我所做的一切，不会白费……这是最后了……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坚持一小会儿就会抵达成功的彼岸……”

心流——

所有人都体验过的现象，注意力完全投注集中，身体高度兴奋，时间飞逝，对周围充耳不闻，这是玩游戏时经长出现的状态。

排除所有杂念，只有一个目标。

杨克此时的目标是——不让村长接近自己。

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但它们仿佛在自动运转，虽然迈着不均匀的脚步，但脚下依然生风。

村长一旦接近，杨克就加速远离，来回拉扯。

……

虽然如此……

但人的能力是有有限度的。

潜力可以激发，逼近极限，但是无法超越自身的上限。

事实是，杨克的速度正在减缓。

……

扑通——

脚尖被路上耸立的石块绊倒，杨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石子地上。

村长一步一步靠近。

“真是狼狈不堪啊，嘿嘿嘿……”

杨克趴在地面，用力抬头，模糊的视线下——

黑黝黝的山影延伸至远方，苍白的月光挥洒大地。

“我就这么死了……在未知的世界……荒郊野岭……”

意识到自己的末路后，一种解脱感逐渐在杨克的心中蔓延。

……

村长抓住他的后背衣服，将杨克提起。

……

……不对，不该是这样……我知道，生命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受苦，如果到达忍受的极限，每个人随时可以结束它，迎接死亡——死亡是解脱，死亡是捷径，死亡是退路……但是，乖乖接受死亡，甚至主动求死的人，是弱者……面对人世的苦难，承受欺凌、承受讥讽、承受压迫、承受鞭挞……依然不退却、不妥协，挺身反抗、不懈斗争，朝着理想砥砺前行的人，才是强者……

所以……

“所以，在最后的一刻我也不能放弃啊！！！“

杨克疯狂地挥击右臂，向村长的脖子抓去。

“你这小子！”

村长用一记重拳回击，打在杨克的腹部。

口腔喷出鲜血，撕心裂肺的痛苦沿着肚子放射至全身，胃液翻滚，眼前一片昏黑……

一个是普通的高中生，一个是魁梧的肌肉男，结果从开始似乎就已注定，连战斗都算不上——

但是，就在这时——

远方冒出一颗橘红色光团。

“什么东西！？”

村长惊讶之时，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第六颗……相继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这些光团拖着黄色的尾巴，不停晃动，仿佛是随风飘扬的旗帜。

“火把……？”

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袭来，村长目瞪口呆地望着如潮水一般的人们沿着小道涌向这里……

愈来愈接近，已经可以看到火把下的一张张面孔——带头的是碧空与欧高，在他们身后的是薄暮村的村民。

……

“终于来了……” 杨克擦掉嘴角的鲜血，浅浅一笑，“形势逆转，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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