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替代品（下）

澪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指腹在粗糙的树皮上滑过。几年前，这棵树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大，树干也没到几人才可以合抱的程度。

之前自己年少无知（现在也还是年少无知），在树皮上刻下一个符号，被优佳看到了。

“不行哦，在树上刻画什么的，虽然这棵树不会哭，这样做也不对。”

她佯装生气，板着脸指责自己的模样也可爱极了。

澪在树上刻下的是一把相合伞，伞下是自己和优佳的名字，图案很小，小到几乎看不到。这份心意已经满溢而出，只是不坦率的内心还是无法很好地将心意跟那个人传达。

自己只是个孩子，年龄是个不可逾越的差距。

优佳从来只把澪当成妹妹，而不是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虽然大家都是女孩，年龄却差了六岁，像一道鸿沟。

“我……喜欢优佳。”

在这棵树下，澪拉着优佳的浴衣袖子，红着脸跟她告白了。只要把心意传达到位的话，就能不留遗憾，母亲以前是这么说的。

虽然父亲并不喜欢她，她也还是告白了。

“我也喜欢澪，不过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

这棵树见证了澪的告白，还有她被发姐妹卡的全过程。

“真是的……”

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或者事物和人都在变。总之，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只能守着那些陈旧的记忆止步不前。

她跟悠奈也约在这里见面，这棵树算是这里的一道风景，很容易辨认的说。

八点还差十分钟，悠奈穿着木屐和那身浴衣，出现在澪面前，扭扭捏捏不肯上前。要是自己一个人逛夏日祭，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但是她要跟澪大人一起，总是担心自己的着装和仪态不得体。穿着浴衣，里面什么都没穿……总觉得身体凉飕飕的没有安全感。

腿下意识地夹紧，担心浴衣下摆被风吹起来。

“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啊？”

她拘束地看着四周，发现许多人都在偷瞄自己。刚刚一路上就有很多人这么盯着她看，目光有点灼人。

悠奈不晓得自己现在有多漂亮，反而担心自己这样穿着很奇怪，才让别人注视了。

澪在一瞬间怔住。

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跟记忆中少女完全重合了。虽然神态什么的还有点差异，不去考究的话，几乎一模一样。还差……一根黑色的发带。

她手里一直攥着一根，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头发，我帮你绑起来吧。”

澪看着悠奈的眼神有点灼热，喉咙干渴。身体里沉寂已久的细胞，也在这个夜晚悄悄活跃起来。

悠奈不知道澪的目的，满心欢喜地接受她的提议。把头发束起来，不是担心头发被吹乱之类的，只是这么做能让悠奈更像自己深爱的那个女孩。

从头到尾，悠奈都是一个替代品。

两人牵着对方的手，来到河堤。这里聚集了很多像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大部分都牵着对方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

那些绝对是恋人吧？悠奈心想。

她很羡慕那些人，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一起，在同一片天空下，见证这个一年一度的夏日盛典。不过自己现在也很幸福，因为澪大人就在旁边。

澪大人的体温，气息，都离她很近，很近。

八点的钟声敲响，燃放烟火的人在第一时间点燃引线，烟火“咻——”的一下升空，迅速炸开，绽放。

炫目的光在夜幕中交错，流转，互相切割，将皇城的半边天空照亮。

“烟火这种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

犹记得六年前跟优佳一起看的时候，澪对那些炸开之后，只能昙花一现的烟火没有好感，也喜欢不起来。

美则美矣，但是透着悲伤的气息。

“我不喜欢转瞬即逝的东西。只要是喜欢的，都想永远留存在自己身边。”

她想到了母亲。母亲也跟烟火和昙花一样，极其美好，可惜无法长久。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了心中，本体消失。

这样有什么意义？

“只要把最好的一幕记住就行了。没有什么是能永远留着的，除了记忆。“

优佳拉着澪的手，温柔耐心地宽慰她。没想到，在那之后不久，她也成了烟火一样，远离自己了。

“澪大人……澪大人？”

悠奈的声音把发呆的澪叫回现实。刚刚她陷入了曾经的回忆，眼睛竟然不自觉地流泪了。烟火绽放的时候，她没有认真在看，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不过，这里还有能够代替优佳陪着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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