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心情此时却也越发复杂起来，为了不让他们看见我，我便把脑袋微微缩藏在隔断后面，双手搭在栏台上。而我的行为也很明显引起了奚雨的好奇。

“阿柳，你在看什么呢？”奚雨歪了歪头，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嘘。”我转过头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视线又重新转向那边。

那个男人很明显就是老爸，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因此不存在什么认错人的可能。而且，怎么可能会认错。

“是阿柳认识的人么？”奚雨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

我犹豫了一会儿，但视线仍注视着那两人。

“是我爸……”

我还是皱着眉回答了。

奚雨看了看那边，又转过头来看看我，

“那……阿柳不准备过去打个招呼吗？”

我努力摇了摇头，从大脑中突然传来的刺痛中缓解过来。

一切都知晓了，在真正见到老爸的那一刻，那段无法被回想的记忆像是洪水决堤一般地冲涌而来，同时又像是一道雷击狠狠地劈在我的心口上。

我垂下眼眸，没有回答奚雨，却也没有发现两道晶莹的泪痕早已挂在了脸侧。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父母，竟然在几年前就离婚了。

尽管上一世他们有时也会有争吵，但我一直也没觉得会最终演变成离婚这种程度。

其实老爸那边家里，一直秉持着老一辈人传宗接代的想法，又因为老爸那一代没有别的兄弟，因此就盼着几姐弟中最小的、当时还没结婚的老爸，能有一个儿子。

老妈生“我”的那天，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因为之前做B超的时候，医生说过应该是一个男孩，大家也都很高兴。

但是那个晚上，熬了几个小时，当医生从产房出来的时候，迎着众人的期盼，却道出了“我”是个女孩的事实真相。

这一下，也彻底击碎了父辈人的希望，便立即能够看见同在医院候着的老人家脸上的不悦。

后来，老妈因为生我落了后遗症，从此没有办法再生育，在医院检查、调理过也并没什么起色。

一家人的生活，就像在迷雾中的岔路口处，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后来，日子也还是就这样照样过。但身为女孩的“我”自然在父亲家那边不是特别受待见，尽管不至于恶言相向，却成为了被完完全全忽视的对象，连带着被忽视的，还有老妈。

尽管老妈并不十分在意，那些冷漠与看似遗憾的怨。

但由此，还是结下了两家人之间的矛盾。

老爸尽管没有那么严重，但要说没有一点影响，也并不是。都说是家庭、抑或是家族，铸就了一个人的根，因而生在这样一个封建思想严重的家庭的老爸，在头脑中，也自然无法避免被其烙上这样的痕印。

而同时，一遇到事儿，老爸那边的亲戚也没少在两人的夫妻关系之间煽阴风点鬼火，长此以往，弄得谁也不高兴，而本就不算太和睦的家庭也就由此，在几年前便因为一次吵架，彻底破裂了。

房子被判给了老妈，老妈争取到了我的抚养权，毫无疑问。

竟然不知不觉哭了，真是丢脸。

我察觉到早已湿润的眼眶，从这段记忆之中退出来，用手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

奚雨看着我，有些担心地说道，“阿柳，你没事吧？”

“想到以前的一些事了……没关系。”我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缓解女孩原身的情绪。

“我爸妈，在几年前就离婚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奚雨缘由。

奚雨没说话，又微微偏过头去看了看那边。

“……因为一些家庭矛盾，他们分开了。我一直跟着老妈生活，很少去见老爸。”

说起来，女孩对父母离婚这件事一直心存芥蒂，说起来，造成这样结果的导火索，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她的性别。

这件事能够得到解决吗？要想让父母复合，其实是不大现实的吧。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在思考问题一样。但是实际上，这个父母离异的女孩，现在不就是自己吗？

其实我完全能够体会到女孩是怎样的感受。那时，父母离婚的时候，女孩还只有十一岁吧？父亲从此便淡出了她生活的视线，身边只剩下母亲给予她关心。

父女关系从此长期处于破裂状态。但又到底是谁带来了这份伤痛呢？谁也不是。

有过预料吗？也许是的。即使是在上一世，父母之间的矛盾也并不少，可能是相性不合吧，毕竟当时父亲迫于家里的压力，和母亲没处多久对象，便匆匆结婚了。

也许于现在的我而言，尚能够冷静地看待这件事。但对于尚未成年的女孩来说，还是太过于沉重了吧，况且，她还经历了太多不大令人开心的过去。

……

因为老爸他们正坐在靠门口的一个位置，因此我只能等他们先吃完再离开，不然一定会被看到的。我也不知道这样躲闪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身体的记忆却在这样引导着自己。

我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向奚雨简单地说了一些自己家的事情。

“怎么能这样！明明阿柳什么错都没有嘛。”讲到自己不受待见的经历，奚雨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没关系啦，都习惯了，而且现在也几乎见不到他们……”我喝了一口饮料，凉凉的。

“虽然我没办法体会阿柳的感受……但是，总是要积极地面对生活的，而且，你还有我，我也会给你关心给你爱的……诶，那个……”

“总之阿柳要打起精神来，又不是你的错，自己开心才最重要！”奚雨充满元气地挥了挥小拳头。

“噗！”看着奚雨努力安慰自己的表情，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没事啦。小雨实在是太可爱了！快让我捏捏你脸。”

“学坏了！学坏了！”奚雨抗议地躲闪着。

不过打闹也不能搞得太过，我还是有点怕被老爸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的，女孩所经历的一切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尽管父女之间也不是没有过见面的时候，只不过每一次都不怎么说话而已。

因而其实如果和老爸之间相互看见了，按照女孩惯常的做法，应该是会装作没看见吧？但是对于我来说，感觉很难办。很头疼。

和奚雨一起稍稍等了一会儿，看着老爸他们起身离去，我们也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把账付了，在服务员“欢迎下次再来”的甜美嗓音中，走出去。完全没有留意老爸他们往哪去了。

人来人往。

“阿柳……”奚雨有些犹豫地说，“你生你爸爸的气吗？”

我知道奚雨指的是离婚那件事。

我把头埋了埋，“现在早就不生气了……”

“嗯……其实我觉得吧，你们应该找机会好好聊一聊，完全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的对吧？”

“我也想啊。但是，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很难开口的样子，老爸他也完全是个闷葫芦的性格。”

“能看出来阿柳其实很想要改善关系啦。不过，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奚雨皱了皱眉，似乎也在思索着。

我微微偏头瞧着身旁的女孩努力思考的样子，有些想笑，“好啦！不用小雨操心，总会有机会和老爸他谈的。”

“嗯嗯，阿柳如果不开心的话，可以找我说哟，咱们可是好朋友嘛！”奚雨老气横秋地环着我的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哪来那么多不开心啦……”我说着，又把视线扬了扬，越过来往的行人。

手机上存了有老爸的手机号码，我看过了。所以说要想和老爸说说话，其实很容易吧，但是如果真的把电话接通了，反而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了。因为就算是平时，和老爸两人之间的话也不多。

也不是我故意要弄成这样的，但谁也不知道该怎样结束这场冷战。而且就老爸那种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来找我嘛，而且，他肯定以为自己女儿还心存芥蒂吧。

唉，说到底，还是得我自己去主动解决这个矛盾，真是的。

如果按我以前的性格，可能觉得就这样一直冷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毕竟，我也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说话的人。但是现在这却又是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还是希望生活能够走上正轨啊。

但我总觉得是在帮别人做这种事一样，一点都没有是要自己去解决自己的问题的那种感觉。但是，可能也只能这样了吧，如果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的话，就要努力去扮演好一个名叫“林疏柳”的女孩。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还是得积极地面对生活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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