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天气，霜都在没有阻拦的窗框边缘结成厚厚的冰，挂将下来以后，成了拥有尖利冰刺的柱子。

水顺着冰柱往下流的时候，慢慢地就会在流动之中固化，然后寒流带来的死亡无人可以反驳。

每年的冬季，科林普罗斯都会遭受从北境而来的寒流的袭击。但今年的寒流不同于以往，它铺张扬厉地来了这里，狠狠地将冰风甩在所有人的脸上。

阴云笼罩，阴影之下死寂一片，黑色几乎要压到地面。

皇帝也发过救济品，没有被贵族私吞，却被他身边的几个孩子抢了去。

“呼……呼……啊啊——啊啊啊——”

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咙早就已经破了，流血又被寒冰冻上，手上的实感正在一点点的消退，眼前的世界几乎变成万花筒。

洛伦很小的时候也玩过万花筒，被贵族玩厌了丢弃在垃圾桶里的万花筒上还会粘些残羹冷炙，去河边用水清洗干净之后，他拿着蓝黑色的眼睛向这小小的孔洞里望过去，然后蓝黑就被一片五颜六色代替。

好美啊。

但是他想伸出手去触及那片美丽时，他松开了万花筒。

脆弱的玻璃掉到地上就碎成了好几片，从那个小小的筒里甩出来，他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的碎片是那么的脆弱。

就像人本身一样，他想。

冰渣子在喉咙之处来回滚动，痛感却在逐渐麻木，寒冷导致死亡，他并不是第一个死亡的人，所以没关系的，用尸体造一座城墙来自我麻痹，堆积的久了就会连那腐臭也感受不到。

“啊——啊——呃啊？”

渐渐地，连单调的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天空是一片灰黑，狂风早已经掀掉好几块瓦片，现在是狂风过后的寂静云后没有透出星星来，不一会，雨就从天而降。

豪雨骤降，然后在接近地面时被冻成冰。

家里原本就没有什么家具之类的东西，衣服是破的，晚上就用来当做被子，盖在身上安慰自己。

死亡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却让他感到害怕。

“洛伦，洛伦……”

有谁在呼唤着他的名字，已经听不清了，声音在耳朵之中糊成一团，纠缠着闯进狭窄的耳道，却在到达鼓膜之前就被驱散。

“洛伦……要……一定……活下去啊。”

——

——

眼前陷入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不，与其说那是黑暗，还不如说那是空虚，寂静、空旷、无穷无尽。

开始怀疑起这是否是死后的世界，洛伦抬眼向上看去时，却发现正头顶有着一座巨大的圣座。

“这是……”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却忽然收回手。

“你是……”

圣座之上坐着一个散发白光的人，他手中拿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锁链，头上的皇冠歪歪斜斜戴着。

“你是……白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了。

白帝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让他觉得有些愤怒。他看见那那人化作一条黑龙，然后越飞越远，消失在了漆黑的虚空之中。

“白帝……”

他听出了自己话语之中的暴怒万分。

黑暗的死寂虚空忽然在他的身边退散，整个人感觉都在不断地后退，后退到无路可退之后，他感到自己猛地掉出了虚空。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似乎有了些温度和力气。

手指也可以动了。

感觉喉咙之中有一股热热的暖流，暖呼呼的，好舒服的环绕着他的喉咙，说不出什么味道，但就是很舒服。

难道是工厂的废热水吗……上次小巷之中就有一个小乞丐偷了工厂之中的废热水来喝，谁都记得他一开始的幸福表情——毕竟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也都无所谓了。但是他没过几天就死了。

死的时候烂的厉害。

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只是用土填了他的破房子。

无所谓了。

他贪婪地吸食那股热流，满足地发出鼻音。有人似乎正在抱着他，动作很轻柔。

他想看看面前的那个人。

“姐……姐姐？”

声音哑的几乎听不出音节和和重音，但是面前的人却是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只是在他模模糊糊的视线之中，模模糊糊地笑了起来。

“姐姐……你也……不要死……”

说话的时候，嘴巴之中的热流就不能保持在口腔之中，一不小心就流了出来。

红红的。

红红的？

红色的什么东西泼洒在冰面之上，一滴一滴不会晕染的样子像极了平日里他看到的露珠，然而——

“姐姐！———姐姐！姐——”

哪怕几乎要喊不出声音。

“姐……——姐——”

“啊……”

眼前的藏青色长发“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这只木偶的线断了——讲故事的老爷爷老是如此描述将要到来的死亡，然而死亡就真的仅仅是这样。

倒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他用颤抖的手想要擦亮一根火柴，照亮面前人的脸，一根断了就换一根，直到火柴盒子之中已经空空如也。

“姐……”

“为什么要救我啊……”

少女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于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洛伦……啊。”

“因为，我们的头发……颜色是一样的啊。”

她松开了那片衣角。

他忽然像是疯了一样，从地上抬起少女的身体，微弱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侧，他将少女架在自己身上，抬着少女向外面飞奔。

要找医生。

医生。

还有吃的和喝的。

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哟，洛伦，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是那个经常抢夺他吃食的孩子，他带着一队孩子在他家的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让开。”他说。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洛伦看着领头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忽然重重地跪在地上。

“求求您……让开……”

“姐姐她……快要不行了啊。”

…

…

…

“白奇老师……还真是‘交友不慎’啊。”洛伦说。

他从门后缓缓地走出，走出白奇房间的两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僵硬地回过头来。

面前的少年有着藏蓝色的头发，有着蓝中带黑的双眼。

“喂——学生不要随意进入教师宿舍！”胖子一脸鄙视，“你——哪个班的？”

“朗基努斯，把他们手上那把剑送给镜柯，坐标莫甘里达——镜柯的气味，你应该知道吧？”

“喂！你这家伙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呢？”

胖子大吼，却发现手中的剑却忽然消失了踪影，虚空之中持枪兵士的虚影一晃而过。

“我说，我要把你们的器官都丢出去卖钱啊。”

那一天的时候，那些孩子也是这么说的：

“洛伦，我告诉你，我们从老鼻子那里接了个单，只要卖一套活生生的器官给他，就能得到一大笔钱呢，这样我们就山珍海味也不用愁了！”

“姐姐？那种家伙死了就死了呗——我们会废物利用吃了她的，你就放心吧。”

他看见姐姐手上已经结成冰的血迹。

谁知道她划了多少次啊，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次次地划出口子。

“锋锐。”

洛伦听见自己低声说。

几道刀光落地之后，剩下的只有两堆整整齐齐的肉块。

他是天选的王。

早慧的洛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