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松吃了一惊，于是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他虽然身形比较高大，看起来也有些苍老，但是身手却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

不仅仅是因为至高铁律的作用，更因为曾经受到的锻炼。

他用鹰一般的眼神审视着站在废墟顶上的白发少年，白发一般来说不是东方的象征就是“魔女”，然而在事先知道了祭司已经到达这块土地的情况之下，桑松下意识地将眼前的少年和东方的祭司联系在一起。

警备姿态的老人似乎是草原上的王。

他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不要那么紧张嘛。”少年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的嘴唇很苍白，在白发的对比之下也没有一点的好转。

像是个久病未愈的病人。

他忽然跳下废墟，在桑松警戒的目光之中轻轻踏出一步，弥漫出来的黑雾缠住了他的脚底，盘根错节的环绕在腿脚之上，从破破烂烂的阔腿裤下面显露出运行的轨迹。

桑松忽然用力抽出被他寄在腰间的猎刀，如弓的背部微微蓄力。

刀身交错过什么金属材质的锋刃。

在桑松面前的是那个浑身漆黑的影子人，“尸体”褪去黑雾之后化成的影子人现在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黑雾凝聚成的长剑，狠狠地用力抵住他的猎刀。

短小而弯曲的刀身发出细微的悲鸣，桑松有些不满的扭动了脸上的肌肉，做出有些恼怒的表情。

“老师！”莱德断喝一声，想要上前来护住桑松，却被老人狰狞的表情吓住。

“不要过来！”

老人手臂上的肌肉发力，狠狠地撞开了影子般漆黑的人形，然后左手再一虚握，巨大的竖锯就又从左手处显现，狠狠地将黑影凝聚的人形斩成两半。

黑影掉在了地上。

没等到桑松再松一口气，也没等到查德慌乱地重新站起、想要跑到自家老师身边去关心老人的情况——

黑影化成了流动的东西。

黑夜关闭多盏灯，所以黑流了出来。

黑色的海洋鼓动跳跃着，翻滚旋转着，慢慢地变成了漆黑的渊泽。

影子被重新凝聚。

人不可能斩掉自己的影子，他人的也一样。

影子人的手上依旧拿着那把剑。

“你到底想干什么？”桑松盯着黑影背后捂着心脏的少年，在他的胸口，一个规整的三角形散发着微光旋转着。

围绕着心脏的位置，缓缓地旋转着。

于是黑影再次冲击上去。

…

……

……

一切要从不久前说起。

——“镜子，你知不知道我从镜千影那家伙手里逃出来废了多少力气！”

黑猫气鼓鼓地大吼，短毛竖起，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不知道。”

镜柯摘下头上的帽子，盯着已经被磨损好多的帽边看了好久。

——“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养你这只白眼狼！”

差点就河东狮吼了。

镜柯叹了口气，叹气次数过多的人活像个小老头——黑猫曾经这么讥讽过他。

“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说下手就下手，太危险、太不好对付。”

祭司这个存在，让镜柯感受到了“恐怖”。

有些可怕，先避开再说，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只是以后实行计划一定要再三核实，镜柯叹气——这次冒失地将东方的祭司和皇帝叫来 确实是有些失策了。

反思一下，以后不能再犯。

“——所以我也只好改头换面重来了，我想洛伦的军师册封也快到了，对了，镜千影什么状态？”

黑猫明白过来现在不应该是卖萌耍宝的时候，只得恭恭敬敬坐好，它有些慵懒的举起猫爪：“还能怎么样？托了你假死的福气，他和祭司签订了暂时不观测西方的协议——对他来说自然是赚了。”

镜柯看了会远方：“那就好。”

他回答的简洁。

“镜千影在怀疑你有没有死，”黑猫说，“他一直在打量你的那具“尸体””，好像是想要从上面找出什么端倪来。

“黑雾也是另一种‘真实’，”

镜柯微微翘起嘴角：

“他不会找到端倪的。”

“祭司倒是很自信，他觉得你已经死了。”黑猫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夸夸你的聪明好了，利用禁术以及残存的根源剥离骗过了祭司，也骗过了擅长幻术的镜千影——切了个假人，不知道那位祭司知道之后爽不爽。”左爪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咸鱼冰淇淋，右爪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鱼干串串，黑猫躺在废墟上大快朵颐，镜柯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帮它擦去嘴边的奶油。

“去冰品店了？”他问。

“去了，那边上有一家卖衣服的店。”

“嗯。”

“去挑战冠者之前，弥撒用他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光鲜的衣服，听说这是人类的规矩。”

“你是说死了也要光鲜的去死吗？”

“不要那么直白嘛。”黑猫叹气。

“人类是很奇怪的东西，”它看着镜柯从小包里拿出苏落草的汁液，一点点褪去头发上染上的黑色，“弥撒他想要送死，而你不辞辛劳也想要复仇。”

“想要复仇，甚至可以帮仇人打下整个天下。”

“累不累，镜柯？现在已经感觉到劳累了吗？不对——你大概只会朝着目标前进吧。”

“听说复仇会有快.感，是真的吗？”黑猫问。

“你听谁说的？”

——“小说，写的是有个人被杀了双亲，为了复仇成了杀手，最后剪掉了仇人的手指和舌头，然后看着仇人在地板上蠕动挣扎，最后流干鲜血而死，但是那人也因为复仇过于幸福，心脏受不住了，心脏停跳之后也死了。”

“噗，什么狗血剧情。”镜柯作势要锤黑猫，手中的小瓶子抖了一下，溅出来几滴有沉淀的液体，“有的时候，我们只是单纯想让他们认错罢了，折磨而死的话，那是疯子的做法。”

他思考了一下：“说不定那个杀手并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仇人到最后也没有认错，所以被气死了呢。”

“我想要洛伦后悔，”他忽然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只是想让他深深的后悔。”

——然后让他带着悔意死去。

“你们都很奇怪。”黑猫摇了摇耳朵。

“人都是一样的。”

他将长发顺直，沥干其中的水分。

为了心中那点古怪的执拗和顽固，能奋斗好久的人。

——“听说过睡美人吗？”

“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个童活故事？”

——“睡美人有座城堡。”

——“城堡荆棘环绕。”

——“睡美人睡着，城堡和荆棘守护着她的美丽和骄傲。”

——“对我来说，复仇就像是那座有荆棘的城堡。”

“可是，镜子你讲过，王子带走了睡美人，荆棘的城堡消失了 。”

——“那不是王子，”

“那是另一个睡美人。”

他分外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