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夜可以拒绝“决斗”的请求。

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在万人的注视之下，吴夜节节败退。这一切都被下方的人看在眼中。

“那个吴夜，快要不行了啊。”

“今年又是那个祭司赢？饶了我吧——他简直是太厉害了吧？那个吴夜……唉可惜了，只能说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你可少说两句吧，那个祭司啊，一看来头就很大的样子，你没发现他也是白发吗?我怀疑他就是皇室中人！”

“好像确实……”

“而且皇帝陛下也对他很客气……”

两个贵族子弟正在台下窃窃私语。

“吴家虽说是大家族，但实际上拥有的血脉太稀薄了——可惜啊，这个吴夜必输无疑。吴家也就失去了和我们贵族真正争夺的机会……”

他们身边忽然走过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他的面容深深地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走过去的时候，似乎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其中一位贵族子弟就颇为不满的上前一步：“你等一下——你刚才在笑什么？我们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吗？这里是贵族才能来的第二层——我看你是个普通人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里乱走。”

那个戴着兜帽的人似乎是一个老人，黑色的长袍下摆划过地面，他的背部略显佝偻。贵族子弟以着不屑的眼光注视着老人，但是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色之中的老人像是没有听见他们两人的问话一般，继续径直地向着高台那边走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语气之中已经暗含怒气，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老人就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平民。

其中一人已经开始暗暗催动血脉，他想要靠着血脉的威压去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人一个下马威！

祖龙在血脉之中初露端倪，在血色的氤氲之中，祖龙的指甲搭在了老人的后颈，低沉的咆哮开始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之中。震慑四方。

他们已经想象到老人被威压压制的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在这里，地位和血脉就是力量的象征！

“该说你们是找死好呢，还是要感叹一下轮回创世主那个家伙——他是不是太没有想象力，所以才会让我也遇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

“这种套路小说里才能遇见的东西……”

烈风吹去老人头上的遮盖，露出赤红色宛如石蒜的双眼。

“——真是有够无聊的啊！”

宽松的长袍在他的身上飞扬，赤红色的气旋在他的周身环绕，在那两位贵族的眼中，眼前的老人赫然变成了龙爪锋利面目狰狞的祖龙！

他们的血脉仅仅使得祖龙显露出指甲的一片，在他们的记忆之中，还从未有人召唤出完整的祖龙！

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祖龙的力量被他们眼前的老人压缩在一方之中。

妙到毫巅的掌控力，使得除了两人以外的人竟然完全不知道有人在释放血脉威压。两名贵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几乎不敢抬起头来看眼前的老人。

“您……您是哪一位？赵家愿意向您登门谢罪！请您告诉我们您的名字！”

看到低声下气乞求的两人，面容普通的老人深深叹气：“登门谢罪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东西罢了……”

“但是对我们来说有意义！”

两人看见老人身上的那把漆黑的长剑忽然自动的从老人的腰间诡异地探出头来：“你看他们都这么说了嘛，还不赶快把你的名字报给他们——我可不管你和哪一位冠者有关系，在这里你就得听我的！”

俨然一副老大的口吻。

老人沉默的将黑色的长剑塞回到腰间，他看了两人一眼。

“也是，对于在轮回之中的你们，它就是有意义的。”

两人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举起来，渐渐地就稳定了身形。

“我的名字是镜柯。”

“如果你们还能记住这个名字——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带你们脱离轮回之中。”

“这是镜柯的承诺。”

他眼中的红光渐渐地消散，然后就如同数据被抹除一般，老人从两人的面前消失了踪迹。只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两人。

“我记得……皇族的姓就是‘镜’。”

愕然的声音消失在绝对的寂静之中，他们显然已经无心观看场上的情况，急急忙忙的回去给各自的家族汇报。

…………

而此时的斗棋台上，吴夜正在躲避着红袍老人的攻击。

——决斗之中使用灵力的对抗，吴夜就像砧板之上的鱼肉一般任由屠夫宰割。名为沙曼•叶的老人游刃有余的享受着收网的过程——

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原本就是这样的棋盘。

原本就是这样的局面，只不过自以为操棋手的棋子当局者迷，才没有醒悟过来。

大梦一场，未有三千载，但是该醒。

喜怒哀乐皆为虚妄。

………

在吴夜接受了决斗的那一刻，胜负就已经提前被注定，孤注一掷换来的只是既定的结局，完美的剧本上演着轮回之中的一切。

改到最后了。

终曲了。

最后的幕布已经被拉起，小丑的表演最后也只是被沦为笑料。

——就这么结束吧。

吴夜也是这么想的，他的黑色额发上已经沾满了汗水，让他只能抬头去仰望对面的红袍老人。

老人的面容看不清晰。

“那么，你就那么认输了吗？”

老人问吴夜，红色的雾气开始粘附在吴夜已经变得有些过长的头发上。

吴夜叹气。

“根本不可能赢啊……”

因为我们处在的地位是不同的。

他是棋子，手持着沙之书的老人才是轮回之中的主宰，是铸造棋盘的棋手——

四下一片寂静，人们等着祖龙的魂魄判定这一场比赛的胜负。

——斗棋之中的一切都经由祖龙监控，祖龙的魂魄将公平的判断他们地胜负。

他们都是这么被告知的。

他们信仰祖龙，世世代代都是信徒。

然而此时，冗长的白玉台阶上，有人正手拿一把黑剑，一步一步地走上原本只属于两人的战场！

人群也渐渐地发现了这一到特立独行的身影，寂静之中渐渐的出现了喧闹，人们开始在台下交头接耳起来。

祖龙判定的神圣时刻，怎么能让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去打扰！

然而也没有人敢于走上白玉台阶，把那个身影从台阶之上拽落地面。

身穿黑袍的佝偻身影走的很慢，每一步却都很有力。祖龙的魂魄在平台的空中渐渐地显露了麟角，它也发现了闯入的身影。

于是龙的魂魄愤怒了。

哪怕是处于轮回之中，祖龙的威严依旧不容侵犯。

“吼—————！”

冲天怒吼在每个人的耳廓之中炸裂，他们急急地向着龙的魂魄俯首，代表自己信仰的忠诚。

齐齐跪倒，就连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贵族们也单膝下跪。吴家夫妇低头，却发现身边的吴命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跪下的意思。

她的眼中流出泪水。

吴子明和莞娇听见了吴命在这个世界之中的第一句话：

“……柯。”

烈风刮过，肆虐了整个空间。

在白玉台阶之上的老人形单影只，聊以作为支撑的也只有他手中的那一把漆黑的长剑。

但他却岿然不动！

风吹掉了他黑色的兜帽，露出一张普通的老人面庞。

面容之中没有蕴含任何威严或是不凡。

但是下一秒。

—————轰！！！！！

红色的血脉之气就在那一方冲天而起，化作了有如实质的血色光柱。

光柱之上盘踞的是祖龙。

“区区轮回之中的仿制品，也想要挑战真正血脉的威严吗？”

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那个老人的呢喃。

“血脉流传，生生不息。”

他如此说道，血色光柱之上盘踞的祖龙就骤然变大，一口将祖龙的魂魄吞入了肚腹之中。

“这是……真正的祖龙降临吗！！！”

骚乱开始在人群之中发生，有人尖叫着称颂祖龙的名讳。

红袍的老人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哪一位冠者？”他出声问道。

“不管是哪一位阁下——你须明白，轮回是我的本命所在，干扰了我的本命，你就别想要在这里全身而退！！”

后半句话早已经失去风淡云轻。

他怒吼着。

“师……师傅？！”吴夜看清了老人的面庞，不由得惊愕地出声。

此时，黑袍的老人已经与两人站在同一平台之上。

他用着满意的目光盯着吴夜。

“吴夜，你最后还是没有放弃……”

用着赞赏的口气，旁若无人的和吴夜如同闲聊的谈话。

“报出你的名字。”红袍老人的目光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你有这个资格吗？”黑袍的老人笑眯眯的回答，“据我所知，你只不过是被真正的轮回创世主赋予位格的代理人罢了——真实等级还不到临界者。”

“就是说，你只是一个工具人，就相当于轮回创世主的一块‘令牌’而已。”

“他只不过是把沙之书赐予了你而已——你还真的把自己当做不可战胜的冠者吗？”

“自称轮回的主人……你经过你的主人的同意了吗？”

他叹气：“我原本以为你有可能是冠者的分身的时候还头痛了好久好久，直到我那个外界的小猫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什么冠者的分身。”

“你只是个凡人。”

他如此下了定论。

“说够了没有，这些无聊的话。”老人黑着脸庞，从牙缝之中挤出这么一句。

“说够了。”

他耸耸肩，安抚的抚摸吴夜的头。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徒弟啊……”

然后，在沙曼•叶惊骇的目光之中，他一把撕开了自己的皮肉。

像是褪皮一般，面容天真的白发少年从老人的皮囊之下显露。

“我的名字是——”

“镜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