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千帆过尽情深终厮守 万般劫数拼死救情郎（3）

我紧着披风出了门，他手轻拥着我直送到小桥上，交代了月儿几句，回身对高无庸道：“传余福贵来见我。”语气坚定，想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回到自己屋里，我坐在炭盆子旁愣着神想着十三。我尚且熬出了头，而他还在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的养蜂夹道里受苦，那里终年阴暗潮湿，蚊虫鼠蚁横行，早几年前便听说得了鹤膝风，也就是风湿。我自己也因当年跪在雨地里求情而落下了同样的病根，可从未严重至昏昏沉沉的状态，可想他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想着不禁落下一串泪来，身为十三皇子，他的身份如此尊贵，却又因为他的身份带来的灾难而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幸好身边还有绿芜相依相伴，并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

胤禛第二天天未亮便离开了西郊别苑，当天从雍亲王府里挑了三名小丫头和一名婆子送到别苑里当差使唤。我对身边悄悄发生的变化倒不在意，焦急地等待着从养蜂夹道里传来的消息。

在煎熬中过了五天，一日倚在栏边看着湖面上在暖阳照射下渐渐缩小的冰片，忽听得门口处响动，胤禛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而来。我惊跳起来，急走着迎过去，未及开口，见胤禛脸色铁青，目光沉痛地看着我。我心下大惊，猛然刹住脚，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泫然欲坠，忙用手扶着桌子撑住，咬唇开口道：“如何？”

胤禛过来拉起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回头对立在门口的余福贵几人道:“先下去安排，若有消息立马来报！”几人忙躬身应“是”，便都下去了。

胤禛拉我在椅子上坐下，才慢慢开口道:“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我想也未想道:“好的！”胤禛道:“几日前，皇阿玛已听得十三弟病重的消息，我与三哥、八弟、十七弟在朝上纷纷跪求皇阿玛格外开恩，准许十三弟回府医治，皇阿玛答应了。昨儿个已派了人前去养蜂夹道接他，如今人在府中，皇阿玛也派了太医前去诊治。”

我即时大喜，眼中激动泛泪，猛然想起他还有坏消息，敛了笑容，忙问道:“坏消息呢？”他脸色一黯，说道:“绿芜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惊得跳起来道:“怎会如此？你不是说她偷跑出去寻医不成，已经回到十三爷身边了吗？”

他双手按住我肩膀，说道:“若曦，你先别急！目前最主要的是先想好对策，不能让十三弟知道此事，至少不能是全部。若曦，要是你的话，你该如何做？”我摇着头道:“不会的，绿芜为了十三阿哥在你、在十四爷府前长跪不起，又宁愿失去自由也要陪伴十三阿哥在养蜂夹道里受苦，何况……何况他们还有承欢，那孩子还等着要承欢膝下的，她怎么可能会离开？！十三爷知道了肯定会亲自前去寻找，不能让他知道！”他目光沉沉地道:“以前她或许不会离十三弟而去，可如今……”

我抬头道:“如今怎样？”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半圈，沉声道:“那日绿芜从养蜂夹道出来，找的并不是官府中人，虽半路上被看守夹道的侍卫押了回去，却因此而暴露了行踪。原本此事已被压了下来，大可就此了了，哪知昨日皇阿玛派去的人还没到养蜂夹道，十三弟所住的工棚便遭到了几名蒙面人伏击，还杀了看守的几名侍卫。幸好我怕当中有意外，早私下使人暗中保护十三弟，危急之时正好出手相救。绿芜在双方混战中被劫走，十三弟虽在病榻上，见绿芜被劫挣扎着去救，当中一名蒙面人意欲伤他，被绿芜挺身替他受了一剑，混乱中十三弟被当场击晕过去。那几个蒙面人却并不恋战，瞅着机会带着绿芜匆匆逃窜。”

我只觉手脚阵阵冰冷，双手紧握着。胤禛停了一下，接着道:“我派去的人紧追不舍，发现他们进了一处秘密住处，进去查看时却早已空无一人，原来是另有出口。多方查探之下，得知那是汉月神教的秘密据点，更意外得知五年前在西郊城外行刺圣驾、后来又让我中了暗算的蒙面人，与劫走绿芜的正是同一伙人。他们的少主周翀与我曾交过手，故此认得。然而深入查探之下，却得知了绿芜的真正身世。”

他目光凝住在我脸上，说道：“汉月教下有个名唤程鲁原的堂主，原是浙江明史案中庄家的家仆，多年来一直在我朝的追捕名单中。他当年拼死匿藏了庄家的幼子，此幼子多年后被人告发伏案，庄家余下所有男丁被诛杀干净，当时尚有一女因在母舅家省亲而幸免于难，后来落入青楼，改名为绿芜。”

我已是全身凉透，脑子里闪过当年十三被幽禁，绿芜让十四带给我的信中就曾提到她本是浙江乌程人氏，家里原本非富即贵；联想到我入宫前曾跟踪她与家奴神秘出入“醉月楼”一事。如果她真是明史案的后人，那她对十三……我不敢再往下细想，用手撑着头，闭眼颤声道：“十三爷该怎么办？承欢又该怎么办？”

明史案，加上反清复明的罪名，绿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十三身边了。遇袭时十三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可见已是用情之深，他又该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胤禛走过来，伸手把我的头轻压在胸前，微叹口气道：“若曦，我们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找到绿芜，才能让十三弟放宽心养病，但绝不能让他知道绿芜的身世，否则的话，难保十三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被人抓住把柄，到那时别说洗脱不了与反贼同谋的嫌疑，只怕性命也难保。”

我早已方寸大乱，愣愣地只是落泪。我早就怀疑过绿芜的身世，若早点告诉十三，是否就不会有今日的结果？猛然抬头看着胤禛道:“现在该怎么办？”

胤禛用手指拭去我的泪，说道:“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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