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乔装受命痛劝离别恨 以酒酬情醉归重逢爱（2）

十三霍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睁圆双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像要从我的目光中看出点点破绽来。我紧捏着的拳头里指甲陷入血肉，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她死了！”他目光直直地移向别处，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如鬼哭，声声听得人心如滴血，身子犹如风中摆柳，摇摇欲坠。

我忙去扶他，被他一把抓着手臂，笑问道:“你骗我的，对吧？”我哀戚地望着他，长痛不如短痛，说道:“是真的！四爷派去寻找的人说，绿芜当日为护你而受了重伤，你是看见的，后来又被反贼劫走，奔走途中失血过多，寻到大夫看时，已经迟了……”十三用力推开我，叫道:“不可能！她不会死的！她有我，还有承欢，她如何忍心？如何舍得？不可能的！”

云婳听得屋内声响，推门进来，一眼看见跌坐在地上的十三，急忙要去扶起，被十三一手推开。我大声道:“是真的！她的坟就在东边城外十里处的树林旁边，你若想去看，四爷自会让人带你去。”

十三怒吼一声，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要往外冲，说道:“绝不可能的！我要去找绿芜……”云婳跪在地上抱着他，也跟着哭起来，跪求道:“爷，你不要这样，你还病着呢！”一面又急又痛地望向我。

我只当不见，挨着桌子坐在地上，等他哭够了，才徐徐说道:“绿芜是浙江乌程人氏，你知道吗？”不等他回答，我又说道:“当年你被幽禁，绿芜在十四阿哥府前跪求带信给我，信中说到她本是乌程人氏，生于良家，长于淑室，自幼富贵，每学圣贤，后来遭逢变故，才致落入青楼。十三爷可记得皇上初登基时浙江乌程所发生的一件答案？”十三一怔，吃惊地望向我。我稳着声音道:“当年庄氏因修订明史时沿用了明朝旧称和旧年号，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此案牵连甚广。所有参与者及其姻亲，无不锒铛入狱，凡涉及购书、藏书或读书者，莫不株连。被杀有七十二人，其中凌迟处死者十八人，充军远方数百人，受牵连入狱者两千余人，因此事而家破人亡、骨肉分离者不计其数。而绿芜，就是其中之一。”

十三早已没了方才的气势，颓然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把头埋在双臂间。我淡然望向窗外随风摇曳的合欢树枝叶，接着说道:“十三爷又是否知道，绿芜当日拼尽全力也要伴着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与你一同赴？‘常思妾出身低贱，少读圣贤，亦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不能救爷脱拔苦海，惟愿同爷苦难与共。此愿能偿，绿芜此生何求？’

绿芜自知出身配不上十三爷，我初识她时，已看出她对十三爷早已芳心暗许，之所以不说破，其中原因十三爷自然也是清楚的。而她甘愿与你一同受难，生下承欢，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救，为的是什么？你打算辜负她的心意吗？”

起身走到他跟前，跪坐在地上道:“你当年忽然受难，家中是个什么模样你有想过吗？你在养蜂夹道里受苦，府中的福晋们与孩儿何曾不是苦熬着日子？十三爷可以痛苦难过，可以痛不欲生，可痛过、哭过后，也请十三爷在思念绿芜的时候，顾念一下她们，尤其是嫡福晋。”说着望向云婳，她早已转脸泣不成声，十三已被我说动，愧疚地望向她。我默了下道:“你失了绿芜，可别忘了还有承欢！”

屋子里静了下来，我凄然一笑，对十三行了一礼，说道:“去也终须去，住要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胤祥，绿芜已经死了，你就让她安心地去吧。”

说罢拉开门，猛被阳光打了眼，忙眯起来，挤出两串眼泪，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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