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醒再遇方知曾失态 处心积虑诬陷遭幽禁（2）

连续数日，康熙都是愁眉不展，不只身边伺候的人，就连阿哥、臣子们无不战战兢兢，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

我站在炉子边，眼睛盯着炉子里的碳火出神，忽然呲啦一声，水开了，漫出水壶的水浇在炭火上。玉檀忙拿了毛巾过来提起水壶放到旁边，还没等她说话，王喜急匆匆从门外进来，说道:“姐姐一切留心些，万岁爷下朝了。”我见他脸色凝重，欲要问他，却又见他已急匆匆地走了。

我选了康熙平日最喜欢的茶具，待到茶的温度差不多了，才捧着茶盘迈着碎步往大殿走去。

大殿里前所未有的静，静得人皮发麻。殿内从三阿哥到十七阿哥，大臣自康熙的表弟、领侍卫内大臣公鄂伦岱，到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明珠之子揆叙等满族重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康熙脸色铁青，冰冷地望着地下跪着的人。

我提着一颗心，实在不知道是否今日就要宣布要二废太子了，把茶盅轻轻地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行礼退下，康熙猛然拿起茶盅往胤禛身上重重砸去。我立即跪倒在地上，心中惊痛惧怕又难过，大气也不敢喘，暗自庆幸茶水并不烫。

胤禛不敢躲闪半寸，一动不动地受着，茶盅直直地砸在身上，袍子即时湿了一片，茶盅也顺着袍子滚落在地板上，滴溜溜地打着圈，在死寂般的殿里仿佛重锤砸在心上。天子之怒，震慑人心！

我趴跪在地上，一面心疼一面仔细琢磨：胤禛会有什么事？胤禛今年会有什么事？脑子飞快地一个个事件搜索，猛然大惊：是十三阿哥！最终有事的不是胤禛，而是十三阿哥胤祥！我的心突突地跳，虽为胤禛放下心来，一面却又为十三无比伤痛。

康熙冷冷地道：“朕早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你却命人通过各种渠道散布流言蜚语，大肆宣扬太子胤礽的恶劣行迹，在满汉官员以及京师与江南士民中制造倒太子的舆论。还扬言胤礽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随时可能再次被废黜。好个阳奉阴违的雍亲王。”

胤禛磕头回道:“此事绝非儿臣所为！”康熙冷哼一声，转而看着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与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两人吓得哆哆嗦嗦，却又都拿眼睛暗中瞟向胤禛，砰砰地磕着头道:“臣有罪！臣知罪！此事实与四王爷无关，都是臣等私下所为！”他们越是如此，反而让康熙越是起疑。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尔等还真是忠心耿耿！眼里还有朕吗？”指着胤禛骂道:“他们这两三年来与你暗中来往，何地见面、何人在场，字字记得清清楚楚，都有证据。若不为你，难道他们是为了自己？！”

胤禛目光冰冷地扫过阿灵阿与揆叙，依然磕头道:“儿臣虽与他们有过接触，却从未指使过他们做事，更绝无半点谋太子位之心！”

我心念急转，忽记起八阿哥说过“莫要跟着老四以后受罪，枉费了我一番心力”、还有十四接连几次的询问和提醒之类的话来，不由得看向八阿哥。他面色肃然，目光淡淡地盯着眼前地面，见我盯向他，只是目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再次低下目光。

我即时心中了然，不由得全身冷透入心——这个局绝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奏效的！为了今天，他到底谋划了多少年？我虽知道他能作为雍正的对手绝不简单，但我平日里只看到他的温柔与儒雅，何曾想到他竟也是谋略与手段丝毫不逊于雍正的“八贤王”！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既撼掉了太子，又引得康熙对胤禛起疑甚至厌恶，一下子去掉了两个有力的对手。一面令阿灵阿与揆叙四处散布谣言，为倒太子制造声势，同时又让他们负责胤禛与八爷党的消息互通，暗中保留证据，自己却躲在幕后操纵局面。现在见太子气数已尽，又让人到康熙跟前告发胤禛，阿灵阿与康熙一番惺惺作态的维护，自然更加重康熙的疑心，甚至连怀疑都不用直接就认定了他的野心。康熙受太子太子结党营私案的影响，本就极其忌惮及厌恶阿哥们谋求皇位，又怎会轻饶了胤禛？至于阿灵阿和揆叙，两人本就把宝押在了八阿哥身上，只要八阿哥能够夺得皇权，就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胤禛即便心思如何缜密，但太子的位子一日还在，他们就还有互惠互利的机会，自然无法预料到八阿哥会在此时向他发难。

我冷冷地收回目光，权位之争，何其冷酷！我能推想到的，或许只能是实情的一小部分，已是如此残酷。

康熙目光如剑地盯视着胤禛，十三阿哥忽然从人群中立起，走到康熙跟前跪倒，胤禛低沉地叫了一声:“十三弟！”十三却恍若未闻，对着高高在上的皇父磕头道:“事已至此，皇阿玛迟早会查出真相，儿臣就自个招了吧！此事乃儿臣私自所为，假借四哥的名义授意阿灵阿和揆叙，散播谣言也是儿臣让他们干的，四哥实毫不知情！”说完望向那二人道:“事已至此，无谓再作隐瞒，既然事情已经全部摊开，那就谁都别想逃。”说着目光冷冷地从八阿哥脸上掠过。

我心中痛极泣血，却也只能直挺挺地跪着，眼睁睁地看着。

十三阿哥既认了罪，又暗中威胁了八阿哥等人。果然阿灵阿、揆叙微侧目光看了八阿哥一眼，八阿哥只当没看见，仍旧神色淡淡地低着目光。

十阿哥抬头大声道:“谁都知道你与四哥形影不离，难道你的意思就不是四哥的意思？”十三阿哥冷笑道:“儿臣自有自个的私心，是与不是，一问便知！”说着目光如箭般望向揆叙和阿灵阿。

康熙冰冷地望着阿灵阿和揆叙，说道:“实情究竟如何？”二人一时举棋不定，十四阿哥猛然站起，上前几步跪下道:“据儿臣看，此事应非四哥所为。四哥生性淡漠，平日常在府中参禅念经，对皇阿玛又极是孝顺体谅，儿臣相信四哥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皇阿玛心思的事情。”

康熙又转而盯向底下跪伏在地上的二人，二人连忙磕着头道:“臣罪该万死，事情确实是十三阿哥所授意的！”两人于是一五一十地详细述说起来，何谓证据确凿齐全，无可抵赖，只是主谋从四阿哥换成了十三阿哥！

康熙搁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紧盯着胤禛，喝问道:“是胤祥所为吗？”

我心中一紧，这是个圈套，是与不是都不对。

胤禛抬头冷冷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磕在地板上的响声有如巨石，依旧额头贴着地面沉声道:“确非儿臣所为，儿臣也不知是否十三弟所为。”

我心中哀戚至极，一切已成定局，这个头，他是磕给十三的！八阿哥的目的已然达到，此举虽不能致胤禛不能翻身，也无疑折去了他的左膀右臂，最重要的是让康熙从此起了疑心，再不会轻易委以重任。

康熙静默良久，冷声道:“来人啊！把皇十三子胤祥幽禁于养蜂夹道，由三阿哥代为监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视！阿灵阿、揆叙交由邢部详查议处。”

十三阿哥重重地向康熙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长身而立，没再看任何人一眼，随着侍卫往殿门行去，神色洒脱超逸，姿态翩然随意，不像受罚而去，更像是去赴佳人之约。

我比谁都清楚，从此之后他将面对的是如何恶劣的环境及境况，心中哭着默念道:“十三阿哥，今日便是生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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