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

　　(三十)

　　炼狱无岁月，恍然回首，千年已过.

　　蛮月觉得一生的苦难都是在这里了，比起毒虫啃噬，鬼魂的撕咬更加入皮入肉，次次见骨.

　　她不怕疼，也不觉得累，一颗心如初，想团子，想南离，想容齐.

　　第一个百年，蛮月与鬼魂争锋相对，不是她咬别人，就是别人咬她.

　　第二个百年，蛮月学会了御魂，练成了鬼将，像驱使蛊虫一样替她对付初来乍到的孤魂野鬼.

　　第三个百年，她发现了一个良善的迷途人，她叫簌离.

　　一个可怜的女人.

　　簌离后来说，她有个儿子，叫鲤儿.

　　蛮月想到让自己万般操心的启云帝，便说道：“我也有个儿子，叫齐儿.”

　　“姑娘这般年轻，怎会？”簌离似是不信，蛮月却眨眼笑道：“爱子，不是亲生的.”

　　簌离便不再理她.

　　蛮月轻轻挑眉，继续在红莲业火中修炼，总有一日，她要这无间炼狱的百鬼为她驱使，她要这红莲业火认她为主，她要踩着这地，反上那天.

　　然后把天帝踢下来.

　　蛮月微笑，她最不怕的就是等.

　　还有忍.

　　第五个百年，她学会了渡鬼.

　　第八个百年，她渡了足足一千只鬼，无间炼狱成了净土.

　　蛮月从和鬼魂撕咬的蝼蚁，一点一点变成为了这片鬼域的主，他们奉她为皇，称小鬼王.

　　她仍旧和簌离住在一起，听她讲鲤儿的故事，然后承诺她，总有一日带她上去，各找各子.

　　簌离的鲤儿，她的齐儿.

　　第十个百年，整整一千年，蛮月炼化了红莲业火，她脚踩赤焰，以血为祭破开封印，带着一众鬼将，爬了上去.

　　那一日，六界大乱.

　　众仙家后来回忆，只记得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招摇嚣张，也无兵器，也无仆从，一路打上天门，见人便问：“容齐在吗？”

　　仙家连连摇头，无人认识容齐.

　　蛮月便抹去颊边的血迹，换了个问法：“润玉在吗？”

　　“您……您说大殿？”天兵战战兢兢地答道：“今日大殿与锦觅仙子成婚，在凌霄殿.”

　　蛮月皱了皱眉，她抬袖拂开一众天兵，踏上天梯，步步生莲.红莲业火所到之处，尽数燃成灰烬.

　　踏至凌霄殿时，她的眸已隐隐发红，随即她看见，和容齐有着同样面容的，仙姿玉骨的男子，正执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

　　想来是锦觅仙子.

　　很显然她心有所属，脸上看不出半点成婚的喜悦.

　　蛮月收回眸光，转而静静看着润玉，看着他和容齐一模一样的面孔，她绝不会认错.

　　“师父.”她忽然喊道，以原主的身份，以魔界小公主的姿态.

　　(三十一)

　　润玉显然怔了怔，他回眸时眸光锐利，恍惚之间，蛮月好似看见了容齐，他生杀予夺时，也是这样如冰如雪的气势.

　　“师父，为贺您迎娶师娘，不孝徒儿特意从炼狱爬上来，给您奉一份大礼.”话落，她轻轻击掌，无间炼狱大开，数千鬼将、数十万阴兵，已现于天门外.

　　要夺天界，只一步之遥.润玉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蛮月便懂了.

　　她退居一旁，看着夜神殿下以灵力击鼓，随即大巳仙人为首，一众仙君俯首称臣：“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高台之上，天帝终于坐不住了，可他站起来时，却发现灵力流失，又听润玉说道：“那杯酒里，不过是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

　　“逆子！”天帝怒骂道，“我怎么会生下……”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团赤焰击中，往后瘫在座上，阵阵灼心的疼.

　　可天帝不知，这疼，只是如今鬼王所承受过的万分之一.

　　“天帝.”蛮月冷冷地笑道：“你高高在上惯了，一句话便定人生死，我如此，师父亦是如此，如今天道轮回，该你下去了.”

　　她话落，见润玉望过来便不再言语，恰在这时，二殿下旭凤闯了进来，他仍不死心，想要带锦觅走.

　　可在锦觅看来，水神和风神之死是死于琉璃净火，只可能是凤凰所为，她根本没想到穗禾身上，哪怕是天界其他人，也不明白从前的魔界小公主，‘蛮月’为什么要杀穗禾.

　　如今蛮月回来，他们只当一个彻头彻尾，实实在在的疯子.

　　其中以月下仙人最为激进，他直接破口大骂道：“蛮月，你竟如此反骨，简直是六界之耻.”

　　说完还不甚满意，又指向润玉：“我早知你心机深沉，没想到教出来的徒弟更甚，如今说是危害六界也不为过，而且你早知凤娃喜欢锦觅，偏要求娶，实在是半点不顾兄弟之情，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喂，你说够了没有？”蛮月冷冷翻了个白眼，她真身是雾，速度极快，无影无形间已掐住了月下仙人的脖子，就差锤爆他的狗头.

　　她看了润玉一眼，决定给疑似是容齐的人一个好印象，所以将暴力取而代之为嘴炮.

　　“月下仙人，你口口声声旭凤，既然如此，我师父的事关你何事，他受刑时你一声不吭，他被偏待时你视而不见，甚至参与其中，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撕了喂鬼，让你也尝尝我尝过的痛，试试那生不如死的滋味，这样，你的话就不会再多了吧.”

　　事实证明，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这只爱瞎扯红线的狐狸更是如此.

蛮月有原主的记忆，所以很清楚润玉的处境，她说的有理有据，全是他这些年实实在在遭受的苦，所以他造反也不为过.

　　如果是她，这些人哪还有嘴在这里说个不停.

　　她可是连毒物鬼怪都怕的人.

　　(三十二)

　　凌霄殿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锦觅幻化出冰刃，眨眼间捅向了旭凤.

　　蛮月不禁睁大眼睛，她是最喜欢看别人窝里斗的，从前是，当上鬼王也是.

　　只见一刀下去，那柄冰刃染满血，物尽其用。这是水神送给锦觅防身的，她如今也算为父报仇，虽然搞错了对象.

　　毕竟穗禾已经被自己这个身体搞死了.蛮月有些无奈，她一来就背上杀人的锅，现在好了，危害六界、大逆不道的锅也是她的.

　　虽然她只震伤了几个天兵，轻轻打了一下天帝，威胁了一下月下仙人，然后看了场戏.

　　看天帝救子，看江山更替.

　　最终，夜神殿下成功上位.

　　旭凤得天帝以命相护，退至魔界，需玄穹之光疗伤.

　　蛮月挥散阴兵，想继续开开心心做自己的鬼王，未曾想她名义上的那个师父，哦不，是前师父，会让她再次住进璇玑宫——新任天帝的寝宫，却堪比冷宫一般清寒.

　　蛮月不打算久留，她转身离开时润玉抓住了她的手腕：“蛮月，你是在怪师父没能护住你吗？”

　　她不语.

　　整个天界，还有一个清醒的.

　　“我知道.”润玉隐忍道：“我知道是穗禾杀害了风神和水神，也知道你的身份.”

　　“对不起，我还是晚了.”天帝垂眸，眼尾微红，自母亲簌离逝世，徒儿出事，他就再也不是从前温润如玉的小鱼仙倌了.

　　他想着，夺了天帝之位就放蛮月出来，却没想到，她靠自己打开了无间炼狱的封印.

　　甚至成为了鬼王.

　　“都已经过去了.师父，如今你是天帝，我是鬼王，再也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了.”

　　润玉颔首，“只要师父在一日，便会护你平安喜乐一日.”

　　蛮月轻轻笑了起来：“师父，您认识容齐吗？”润玉不解，又听自己徒儿说道：“没关系，总会认识的.”

　　(三十三)

　　天界初定，润玉去看废天后荼姚，去看这个害死他母亲的女人.

　　他告诉她天帝已逝，旭凤堕入魔界的事实，却被几近疯狂的女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母神，你以为我愿意吗？”润玉冷声说道：“从来是你们决定给我什么，我就要接受什么.”

　　“你……”荼姚痛苦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以为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却在这时，那个杀死她侄女穗禾的人也出现了.

　　一起来奚落她.

　　荼姚指着蛮月，却被她轻轻拂袖摔到了地上：“哎呦，不好意思，力度没控制好.”

　　蛮月在她身前蹲下，抬眸看了一眼润玉脸上的红痕，眸光瞬间变得狠厉：“荼姚，那么好看你也下得去手，嗯？”

　　“连我都舍不得打的脸，你也敢？”蛮月冷冷一笑，“对不起了，这次是你先碰了我的底线.”

　　她话落起身，运用灵力将荼姚推向临渊台，竟是毫不怜惜玉的一脚踹了下去，看得润玉都连连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

　　蛮月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师父，谁的脸都可以被打，你的不能.”

　　润玉轻轻皱了皱眉，却没有训斥，只是淡淡地说道：“下次不许了.”

　　蛮月乖巧的点头，一副知错了的可怜模样，我下次还敢这样.

　　谁敢动这张脸，我就和谁拼命，谁叫我这么喜欢这张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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