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记忆（下）

云玖正打量四周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厮打声，她皱了皱眉，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绕过了一片树林，她看见了那石猴！正被那人贩子按在地上。那人放肆地笑了两声:“大哥，你果然猜对了，这猴子还真是命硬！”

“哼！”领头人贩肆笑着蹲下，一把抓住石猴的脑袋，恶狠狠道:“说！那女娃娃在哪儿？！”

石猴紧抿着唇，口中流血，一语不发。

这举动激起了人贩子的愤怒，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不识好歹的东西！一个畜生！装什么正人君子！”

云玖气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过去，杂中了那抓着石猴的人的手。那人痛呼一声松开他，看向云玖:“你这臭丫头！”说着挥拳就要来打她。

领头人贩及时拦住她，“哎哎！别冲动！跟着丫头计较什么？待我们把她卖了，你拿了钱，也好弥补你受的伤不是？”

那粗壮的人贩子只好愤愤地放下拳头，只恨恨地瞪着云玖。

领头的人贩子，抓起石猴，从腰上抽出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女娃娃，看得出你对着猴子很是关怀啊。我告诉你，要想他安然无恙，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否则……”他说些加重了力道，那猴子的金丝似染上了一抹红。

云玖心里一团火，可她看到他全身的伤痕和手里紧握着的果子时，她又忍住了。

这家伙，原是摘果子去了吗？

云玖无奈叹了一口气，“我跟你们走。”

领头人贩子朝一旁的人贩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掏出绳子将云玖绑起来，用力推了她一把，“快走！”

他们再次被带回那马车上，二人被推上马车。那车上的一个男孩，两个女孩都躲他们远远的。云玖也懒得和这些孩子计较，而是看向一旁的石猴，低声道，“小猴子，你累了吗？”

石猴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似含了一丝笑意，摇摇头。

云玖松了一口气，“要是累了，就枕着我睡一觉吧。”

石猴睫毛颤了颤，“恩……”

若有若无的声音出来，她也不说什么。

忽然，对面的两个女孩，有一个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救这猴子？”

云玖看了看她，小女孩那红嘟嘟地脸蛋闪着光亮，像九月里熟透地苹果一样。

她笑了笑，“你叫什么？”

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驾车的人贩子，小声道:“我没有名字，以前娘叫我丫头……后来娘死了，爹就把我卖了，他们就给我取名叫雪儿，说这样……才卖得出去……”

雪儿………

虽然是人贩子起的……但真像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脸蛋，高鼻梁，一脑袋乌墨色的头发，挺俊气的。

不过，这女孩的父亲也真是狠心啊。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人贩子……

她垂眸，后抬头朝雪儿浅然一笑，看向身边的石猴，“因为他干净。”

“干净？哪里干净？”雪儿很不明白，女孩身边的石猴全身伤痕，血污满身，入目不堪，这干净从何而来？

“他的眼睛很干净。”云玖简洁道。

云玖说完这句，她隐约感觉石猴的身子好像颤了颤，安抚道:“怎么了？伤口疼？”

石猴摇摇脑袋，后便一直低着头。

“…………对了，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雪儿又问。

“行了雪儿，别和她说话……她说不定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呢！”雪儿身边大一些的女孩嫌弃地看了云玖一眼，又撇过头去。

雪儿似乎很不满，“柔儿姐姐你别这么说。”而后又对云玖道:“实在抱歉啊……柔儿姐姐就这性子……”

“我叫……你叫我琭琭吧，我家人都是这么叫我的。”云玖并未理会柔儿说的话，而是回答雪儿的问题。

“你还有家人！……那他们去哪儿了？”雪儿询问道？

“……我和他们失散了。”

“呵，我看你是被抛弃的吧，我都听说了，你是从斗兽场那儿活下来的乞儿！”那名叫柔儿的女孩不屑道。

雪儿推了推柔儿，示意她别这么说。

云玖还未开口，反倒是她身边的石猴动了动，将手中的果子扔向了那柔儿。

“哎呀！你这臭猴子！你干什么？！”她抹了抹衣裙起身朝石猴愤怒道。

云玖忙护住石猴，“对不起……”

“你们干什么！吵吵闹闹的！打扰老子休息，当心抽你们鞭子！”驾车的人贩子推开窗帘，朝他们吼道。

众人一时无语，都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好久，云玖眼光忽然瞥到对面一边倒在地上昏睡的小男孩，他好像也才六七岁的模样。

云玖轻轻推了推雪儿，小声询问道:“那个小男孩也是要拿去卖的？”

雪儿看了看一旁睡得死死的男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雪儿还没说完，一旁的灵儿不耐烦道:“男孩……定是要拿去做娈童的，听说那些个有钱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癖好……”

“什么是娈童？”雪儿好奇。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过得肯定不是什么好日子。”

云玖不禁多看了这个柔儿一眼，她虽然不喜欢他们，但对这个雪儿还是很有耐心的。在云玖看来，她应该只是性子冷淡再加话直了点。

想到柔儿刚刚说的话，她转头看了看那男孩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那石猴。

算了，看情况吧，现在自身都难保。

她这么想着又返回去，躺了好久才睡着。

一连行走了一日一夜，人贩子带着他们翻山越岭，横跨海洋。云玖差点以为是要去西天取经了。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兴，人来人往的市集，他们几个外地人一下子显得格格不入。

几个人贩子把他们扯下马车，将他们拉去一个偏僻的摊子前买了几个包子。云玖几人都坐在桌前享用包子，而那猴子却是被用绳子绑在桌前，人贩子朝他扔了一个包子，嘲讽道:“赏你的！还不快叫起来呀！”

他一头金丝已经灰了不少，也长了不少，额前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云玖看不清他是愤怒还是悲哀，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绝望的。被当成异类一般绑在桌前任人观看，任谁都会觉得是一种羞辱，就好像扒下一个人的衣服将他扔在大街上那样羞愤。

云玖气极，忍不住拍了一把桌子后起身，人贩子瞪了她一眼:“怎么？想造反？信不信我抽他？”领头的人贩子抽出鞭子对着石猴。

柔儿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拉了拉云玖的袖子，“你就忍忍吧，你要是冲动的话，那猴子该受苦了。”

雪儿也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而那男孩只是一个劲地在那儿吃包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云玖咬咬唇瓣，偏过头，伸手快速从碗里拿了两个包子，走向石猴。

“喂！你这臭丫头！你要去哪儿？！”正在喝酒的人贩子朝她吼道。

云玖不理他，径直走到那石猴蹲的地方，坐下，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吃吧，我陪你。”

石猴抬起头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接过她手上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云玖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又走过去递给他，石猴愣了愣没接，她便给他喂了一口，“这包子太干了。”

“呵！”领头人贩子嗤笑起来，“女娃娃，你怎样对这猴子这么关心？可别告诉我你喜欢畜生啊，哈哈哈哈……”

“我就是喜欢猴子也不喜欢你们这群畜生不如的人！”云玖回头冷冷道。

“你这臭丫头！”粗汉人贩子急了起身想打她，却被领头的人贩子拦住，“唉～都到了大兴，很快就有钱了，和这臭丫头计较什么。”

那人只好作罢乖乖坐下。

云玖和石猴就这么躲在那儿，时不时有行人路过看了他们一眼，眼含笑意，带有好奇，更多的是鄙夷。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玖自顾自地吃包子不理他们，看就看呗，就把自己想象成国宝，骄傲！

云玖原以为他们看也就罢了，竟然有人朝他们扔东西，这她也只好暂时忍下来了。

这时，就在人群中，有一个身穿布衣身材臃肿的妇人，手上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放的是一些蔬菜。

她前面立着一个小胖墩，手上拿着一块糖，看外形应该是米花糖，他一口咬的那糖脆脆的响，吧唧着嘴抬头对身后的妇人道:“阿娘，我能给这猴子一点米花糖吃吗？”

那妇人牵强的笑容让云玖心里很不舒服，只见她抚了抚那小胖墩的脑袋，“小心点，别弄脏了自己。”

小胖墩点了点头，从手上掰下一小块米花糖，顽皮地笑了笑，用力扔向云玖的旁边，米花糖砸中了石猴的脑袋。糖渣散落在头发上。云玖看了内心一团火，捡起落地的糖，朝那孩子的脸上扔去，喊道:“怎么那么无聊啊你！这熊孩子！再扔过来，我拿石头砸你信不信！”

小孩子被云玖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连忙扑倒妇人怀里，哭喊:“阿娘，她打我……呜呜……”

妇人心疼地拍了拍小胖墩的背，抬起脑袋，愤怒地看着云玖，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你干什么你！你吓到我儿子了！”

“你儿子吓着我朋友了！”云玖喊回道。

那妇人看了看石猴，随后嫌弃地撇过脑袋又看向云玖，“一个畜生而已，至于吗你！我儿子可是活生生的人，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没教养？！我儿子这么小你不知道让着他吗？！！”

云玖看着那妇人，冷笑一声，起身，捡起地上刚刚人贩子扔在地上的包子，扔向那妇人的脸，那妇人哎哟一声，朝云玖骂道，“你这野丫头干什么你！”

云玖立刻回道:“我这么小你不知道让着我吗？！怎么这么没教养啊你？！”

“你，你！你……”那妇人指着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云玖又道，“没话说就赶紧滚哪，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那妇人怒目圆睁一把甩下手臂，对着后面的人贩子嘲讽道:“这孩子的父母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怎样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啊！”

那喝酒的领头人贩子听后放下酒笑了笑，“我可不是这孩子的父母，她父母早亡，我……我是她叔叔。”

云玖没反驳，她可算是看清楚了什么叫人心薄凉。看了看四周看热闹的人的嘴脸，就算她当众喊出她是被拐卖的，帮助的人估计也是寥寥无几，而且这人贩头子的手下还都不是好惹的，她绝对不能这么冲动。

“哟！”那妇人惊讶一声，随后捂着嘴巴嘲笑道:“原来是个孤女啊，有爹娘生，没爹娘教，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如卖到那勾栏里去呢！”

那领头人贩爽朗地笑出了声，“正如您所想，这孩子太不听话了，倒不如卖那儿去赚钱。”

“哼！”那妇人表面傲慢，却在偷偷掩唇笑。

云玖勾了勾唇，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话，“是啊，卖到那勾栏去，起码我不用干重活，把自己的脸弄成黄脸婆！身材变成肥猪，胖一辈子，尽出来丢人现眼！”

“你说谁是黄脸婆？！”那妇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质问道。

“谁答应就是谁！”云玖也不惧，反击道。

“你这个野丫头！”那妇人失控骂道。

“你这个老女人！”云玖也不含糊，直接开口回击。

“你……”那妇人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声粗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娘子！怎么买个菜这么长时间？！”

看热闹的众人转身一看，一个粗糙的汉子，挑着肩担，里面放的是一些肉。看样子他是个屠夫。

“郎君！这有个野丫头欺负你儿子！”

那妇人叫嚣道。

扛扁担的屠夫穿过人群走开，放下担子，用肩膀上的白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汉，“怎么了？”

“这个野丫头……她骂你儿子没教养，说，说你儿子是个没出息的货。”

云玖听她一说，并未反驳，而是率先看向人群，他们一个个大多面色冷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还有的面上带着笑容，正等着看笑话。

云玖心里冷笑一声，果然呢……

既然……他人无情，那她何必有义呢？

她昂起头，先看看那人怎么说。

那屠夫一脸的横肉都皱了起来，朝云玖道:“你这臭丫头！敢骂我儿子！活腻了你！”

“你儿子伤了我朋友。”云玖淡淡道。

“朋友？”屠夫先是一愣，那妇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又指了指云玖身边的猴子，“她朋友就是那猴子。”

屠夫哈哈大笑，“你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这猴子是你朋友？呸！畜生一个！别说我儿子伤了他，就是我儿子杀了他，也不为过！”

云玖垂下眼眸，转了个身，朝桌子上拿了一个碗，雪儿和柔儿都疑惑地看着她，就连那人贩子和那男孩都望了她一眼。

云玖抬起碗用力扔在地上，砰地一声，碗碎裂成片，众人惊了一下，他们以为云玖要伤人，忙后退了几步，而云玖呢？她弯腰捡起一片碎碗瓦片，朝那屠夫扔去，可谓是用了十足的劲道，“这年头连猪都当人丈夫了，猴子做朋友又有何不可？你真是衣冠楚楚但人模狗样！果然，你复杂的脸庞依旧掩盖不住你朴素的智商！”

“啊！郎君！”妇人和那小胖墩立刻蹲下查看那屠夫的伤势，简直令人不敢相信，那瓦片竟然扎进了屠夫腹部那厚厚的肥肉里。这让看热闹的众人心里都不禁胆颤起来，这女娃该不会是武学世家的吧？

“啊！”屠夫脸庞狰狞着，伸手将瓦片拔了出来，扔在一旁。怒视云玖，“好你个死丫头！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云玖冷笑一声，后退一步，对着那领头的人贩子道:“喂！我告诉你们，就我这张脸，在勾栏那可是为数不多的存在，要是让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打坏了，那你们可就拿不了钱了。”

那领头人贩子笑了笑，忍不住多看了云玖一眼，“你这女娃娃不愧是从斗兽场出来的，伶牙俐齿还心思歹毒啊！”

“我今年不过八岁，还能在长大，男人都爱年轻的女人，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啊。”云玖又继续道。

“哼……”那人贩子放下酒壶，对着后面使了一个眼色，那三个粗壮的人贩子会意，立刻起身挡在云玖面前。

屠夫和那妇人见着架势，吓了一跳，那屠夫还强装镇定道:“怎么？你们还想以多欺少啊？！”

领头的人贩子笑了笑，“抱歉啊，老哥，谁让你惹到我们这小祖宗了呢？这丫头可野得很，我都头疼呢……哦对了，她可是从斗兽场那和狼厮拼出来的！你可得小心了。”

屠夫咽了一口水，“我，我大人不跟小人计较，我们走着瞧！”说着让妇人扶自己起来。

自古妻从夫纲，自家男人都不敢惹，那自己一个妇人又能怎么样呢？只好闷闷地脱下委屈，灰溜溜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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