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嗡的一下，但心存侥幸，还希望双亲有一个健在，往他们身后看，屋子里只有跟随张珏的士兵，举着火把，把药箱行李放进堂屋，等着将军发命令。张珏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睡觉。

林容也不理丈夫，扑向弟弟，按住他的肩膀：“林松林松，你给谁披麻戴孝？”

林松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姐姐，父母全死了……”

“他们什么时候过世的？”

“半年前……”

“你怎么，怎么没照顾好他们？怎么死的？”

“是蒙军，蒙军杀害了他们呀——”

“快，快给我说说……”

“以后再说吧！”张珏打断姐弟两个的对话，只是放下手里的武器，问林容，“元帅如何了？”

“依然人事不知，父亲……父亲也死了……谁能治的好他的病呀——”林容忍住悲痛，说，趁机大放悲声，想想他们一路劳累，得先洗脸吃饭吧，边哭边要去烧饭。

“别忙。”张珏转身就往门外走，“治病救人，越快越好，我们赶快去吧！”

林松也说：“先看病人要紧。”

林容含泪看着弟弟：“老郎中少裁缝，你会看吗？他病得那么厉害……”

“姐姐，我已经把父亲的医术学了个**不离十，我去看看再说。”他说着，已经与姐夫出了门。

林容知道他们长途跋涉后又累又饿，但此刻也讲不到许多，想起坛子里还有一点锅巴，掏出来，追出去，一个人给他们两块，让他们边吃边走。

到了帅府，张珏说后门方便进出，绕到后面敲响门。老家人刚刚把门打开，闯进来两个白晃晃的人，有些吃惊，定眼一看，是张将军，还带着一个年轻儒雅的人，两人都披麻戴孝，猛然一顿，言语有些慌乱：“张张将军，你们这么早……从，从哪里来的？”

“别问了，”张珏说，“快让我们进去看看元帅，我把医生带来了——”

“这这么早？不，不不太方便吧……”老家人从来对张珏敞开大门的，现在却把持着门，不想让他们进去似的。

“我们快马加鞭赶来，就是要尽快给元帅治病——”张珏一把推开他，一边问，“昨天晚上怎么样？谁在照顾他？”

老家人平时讲话都很利索，今天却是结结巴巴的，见张将军直接进去了，后面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地跟他进去，不便阻拦，干脆豁出去了，到那里再静观其变。林松走在后面，锅巴刚刚吃完，看张将军刚刚进去，又后退到门口，有几分蹊跷，收住脚步，朝里面一看，元帅的床沿边站起一个女人，衣着考究，容颜端庄，看模样也不像下人，不知怎么称呼好？

张珏意外喊了一声：“王夫人，你在这里？”

看不清床上的人醒了没有，林松见有女眷，不便进门，恭恭敬敬地鞠躬致礼：“王元帅、王夫人，大夫林松向你们请安了。”

为他们突然到来措手不及。这个王夫人不认识这个医生，知道他新来乍到误会了，可是张将军认识自己，被他撞见难看，慌乱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言不由衷地说：“我……我不是的……”

边说边擦眼泪冲出门去。张珏将内弟拉进来，轻声地说：“他不是元帅夫人，是我们一位小将王立的母亲。”

林松大窘，进门来，朝床上之人作揖：“元帅原谅，小人新来乍到，刚刚下船上山，元帅贵体无恙吗？”

张珏抢在他前面，走到床边，俯身看下去，探探鼻息，摸摸手，回头道：“元帅昏迷不醒，赶紧把脉！”

林松一连犯了几个错误，头上冒汗了，看看姐夫，似乎在笑话他，定定神，躬身上前，就要把脉，他个子高，床又矮，腰弯得像虾子一样，张珏端了张凳子给他，这才战战兢兢坐下。

按理说，他十多岁就跟父亲看病，达官贵人也见了不少，从没这样胆怯过。可床上之人不同，这是姐姐的媒人，姐夫的上司，更主要是击退蒙军的包围、击毙蒙哥大汗的英雄，是为父母报了仇的恩人呢！

所以见到来，听说这事，简单地收拾了下，带了一些成品药就赶来了。

为了妻子病殃殃的身体，张珏正想见岳父，请他们到钓鱼城上来住，可是蒙古人又打过来，云们山告急，他回兵收复。就在这时，遇到了王立派去的士卒报信，说元帅突然晕倒，人事不醒，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张珏便命令他们马上送回钓鱼城，他掉过马头，就到岳父家去请医生。谁知岳父家破人亡，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正在发愁，林松从寺庙赶回来，他们马不停蹄到了钓鱼城。

林松把脉良久，又换了一只手把了一阵，直到他放下王坚的手，张珏才问他如何？

林松双眉紧蹙，沉吟一下说：“病不轻。”

“什么病？”

“急性脑中风。就是头颅内出血。”

“有救吗？怎么治？”

林松这下打开了话闸门：“根据患者的经络气血异常变化情况，首先第一步，可以选用相应的经穴进行穴位、经络治疗，这是最简便易行、疗效迅速、安全性高的治疗方法……”

张珏说：“那就赶快治疗啊。”

林松像是等待他的批准，听他说完，马上打开他的医药箱，取出一包细细长长的银针，一根根像是白发丝一样，坐到了床尾，掀开被单，对王坚的一双脚开始针灸了。

迎亲的时候，林松还是弱冠少年，现在似乎还没到三十岁，他有把握吗？张珏有几分担心，俯身上前问道：“元帅是头脑出血，你怎么治疗他的脚呢！”

“急性脑中风造成气血阻滞，血瘀受阻，经络不通。”林松停止用针，指指床上的王坚，“你看他口眼歪斜、半身不遂、意识不清、神昏谵语，一切都是阴的表现。根据中医‘天人相应’的基本理论，头为天，足为地，头足相应，上下贯通。人为一个整体，六经相连，天地一体，足针自有其特殊功效。民间说十指连心，足趾对脑血管痉挛病人至关重要……”在收到效果。

听他说出这么一大套理论，张珏刮目相看，不敢言语，示意他赶紧治疗。林松把一根细细的针在他的五个脚趾心用针刺，插下去后一一介绍：“这是提腿穴、抬肩穴、扩管穴、失音一穴、失语二穴等等……”

林松把两个脚趾头刺完，就听到床上的人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张珏说神青苗，原来纹丝不动的。

“这还不够，依据中医‘内病外治’学说，马上需采用中药外敷外洗法的局部用药，配合治疗脑中风及其后遗症，可以直达病所，且无毒副作用。”林松对着张珏笑笑，然后才山上是不是有药店？

张珏连连点头：“有有有，你说什么药，我马上去买。”

林松就说：“下面就要进行脐贴疗法，也称之为脐部疗法。脐居正中，为生命力居住的地方，一点真元之气聚于脐下，为生命之根本。药物直接贴敷脐部，能影响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五官九窍，皮肤筋骨，从而起到祛除病邪，康复机体的作用，因此在脑中风引起的偏瘫失语情况下，可用中风膏贴脐。”

张珏连连点头，一路上，他沉默寡言，想不到一说起中医理论头头是道，打都打不住，摇摇头制止了他的介绍，说自己不需要了解这些，只告诉他需要什么药就行了。

林松就问这里有没有纸笔，张珏是常客，就到书桌边坐下，从抽屉里面拿出纸来，桌上有墨砚，亲自磨墨，然后让过位置，请内地来写药方。林松也不客气了，坐下来提笔铺纸，笔走龙蛇，写下了：当归、牛膝、红花、麝香、冰片等药材，说这些可以达到通十二经络，百脉相通，肢体恢复的作用。

张珏拿着就要走，林松又把他喊住了：说根据“多位一体”的治疗，还需要内治、外治、针灸、按摩、功能锻炼等有机结合，从而达到缩短疗程、提高疗效的目的。

“天色尚早，药铺都没有开门，”张珏说，“你干脆把汤药的方子也开出来吧！”

林松问他到底属于哪一种中风？张珏不懂，也不在现场，只是听找到他的人禀报，说看见元帅突然昏倒了。然后不省人事、牙关紧闭、跟着就大小便……

林松就说：“我看他脉多也有力，属于闭症者，这种急性脑中风、脑出血，不醒人事，就是中风欲死的症状，可以使用孙思邈《千金要方》中的古今验录大小续命汤。这‘续命’二字，正是说脑中风欲死者不醒人事，在生命断续的情况下可续命而生。”

于是写下了药方：

麻黄（另包）红参（另包）黄芩上肉桂（后下）川芎杏仁、灸甘草各１０钱生姜１５钱大枣１２枚当归１０钱生石膏１七钱……

“这是一张救命的纸啊。”看着墨迹未干，张珏就从他手下拿起处方，不停地吹气，想让干快点。然后说，我马上叫老家人去抓药，药铺门没开，砸都要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