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诚的尸体被放在一块木板上,擂在井边,头朝井,脚向南。
尸头前再摆着一只碗,里头只有些干涸的残渣。再让李大锤和张汉卿绕着老井插了四十九根香,多一根不能多,少一根不能少。
五十为圆满之数,七七四十九缺一,缺的就是死人的亡魂!
而第五十根香就插在死人的嘴里,这叫阴魂香!此香不能点,起码不能由人来点!
香用的是八里香,香飘八里勾魂来,为香中上黄金,莫白事不能用。此香一燃,顿时香飘百丈。
他们两人在忙着绕井插香,而我则拎起何采莲家唯一的一只瘦公鸡,一刀给宰了,取了一碗雄鸡血,然后用红绳绑着鸡脚,一直放到井底下。
最后守在尸体旁,看着它口中的阴魂香,在一身旁的八角香炉里点上一片犀角香。
古人云:犀角不敢烧,烧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神通。
这是好玩意,贵得很,四爷手上有几片,簿如羽翼,除非摊上大事才会用,平时宁可多费些功夫流点血都舍不得用。我更也没有这玩意,但何采莲家以前是开寿材铺的。
这东西得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因为来订棺材的,不一定都是活人,还有横死荒野的人,有些认得路回家的亡魂会在头四之前自己去订寿材。
这是要让寿材铺帮忙收尸的意思。
所以寿材棺都会给留个人在铺里过夜,一但子夜有叩门声必为鬼来订寿材,此时不能当作听不见,得点上犀角香迎客。
而守夜这个人必须是手艺了得、懂规矩的寿材匠。
只要点上犀角香,继续睡一角,就能鬼托梦,记下收尸地点、寿材规格,醒来后就必须连夜赶工,第二于日落前去收尸就地埋葬。
按规则,尸体上的钱材就是死人付的寿材钱,不能讨价还价。若是死人身上留的钱多,赚翻了,要是只有几个字,亏了也不能辱尸。
要是在河边招魂,把握大,跟本用不着这玩意。但隔着井向河招魂,没这玩意,我还真没多大把握。
香炉里飘出一阵异香,不断地缠在我身上,顿时就有种直通幽冥的异样感,后脖子也感到凉凉的。
死人招魂,女人退避。所以何采莲和张怀姗都躲在屋里产砂,而李大锤和张汉卿则站在乾位与坤位上作护法,背对着井,无论里面传出任何动静都不能回头往井下看,否则出什么事就保不准了。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阴魂香眨都不眨一下。
就这般,时间一点点过去,井边的香已燃大半,只剩下一小指截,香炉里的那小片犀角香也只剩一丁点了。
若香燃尽前招不来,就表示龙王爷不放行。
夜空上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云,黑压压的让人心头感到无比压抑。
就在此时,井边笔直向上飘的香烟猛然向井下沉,院子里平地刮起一股阴风,吹得人身子直打哆嗦:有东西要从井下上来了。
倒底是不是钱宝诚?或是别的什么鬼玩意!
忽然间,井中传来一阵鸡的叫声,像在找着回家的路:咯咯咯……咯咯咯……
断断续续的在井中回荡着,叫得直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鸡出现在院子里转悠着,不断地叫着,最后站在尸体头前的破碗里,不断地啄着碗里的残渣。
有句话叫人吃饭,吃检渣,所以路边上看到有残渣的碗千万不能捡,那是用来招呼鬼的饭!
含在死人嘴里的阴魂香竟无火自燃, 燃出绿色的香火,烟如百鬼乱舞。
鬼无声,烟通灵。
本来隔井招魂就如隔山打牛,寻常人又怎能打得动?眼下就来这种情况,只见鬼烟乱舞,却不通幽冥,总感觉小发他爹像在井的另一头被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似的,魂回不来,像又能感应到他在凄厉地呼叫着什么!
不用问,定是那龙王爷不肯把魂放回来。
我早就料定有这一着了!
在香烟被吸进井里时,香炉里的犀角香也被吸到井里。
突然间,井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随后就听闻有一把声音在井中响起:“好冷啊,小发,嫂子,这的水好冷啊,给我送件棉袄下来吧……”
井里响起鬼叫魂的时候,阴魂香燃出的香烟竟有规律地舞动着,我立即凝神屏气,全神盯着这香烟,瞬间像入了魔怔似的,辨着烟中鬼语,双手抓着丁字乩笔架在面前的沙盘上胡乱画着。
与此同时,井中的鬼叫魂更进一步地干扰着我,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甚至还感觉到有东西从井里钻出来,提起大刀当头劈下。
乩架扶鸾得一气呵成,中间不能乱,要是人有所闪避,断乩必糟鬼神趁虚噬之。
我能守住本心不受鬼叫魂侵扰,李大锤火烧天穹血,更没鬼敢惹他。张汉卿是个带兵的,一身是胆,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人都有破绽,这个破绽就是心中执念!
执念谓之心魔!执念多重,魔念就有多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井中又响起了凄惨的呼唤:嫂子,我的采莲嫂子,我在井里好冷啊,快给送件衣服下来!
这头鬼叫魂还没完,我突然听闻一声急呼:“宝诚,别怕,嫂子给你送衣服下去。”
当下心头一颤,暗呼一声不好!
只觉身边一道人影掠过,我还没来得及转身拽住她,就往井里纵身一跃,最后啪的一声传来一阵闷响。
这头还没乩问完,请来的鬼还没送走,这一甩下乩架转身伸手救人就破了法,啪的一声,井边的香和阴魂香同时扎断。
也如间万鬼咆哮,脑袋一疼,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只觉无尽黑暗之中有万鬼噬魂,想挣扎也无力反抗。
突然间,脑中响起一阵婴儿的诡邪笑声,像有一个小鬼爬进了我的脑子里,暗黑中的万鬼如老鼠见着鹰,顿时鬼器狼嚎四躲避,最后脑子一空,切底昏过去了。
醒来时已是第三天早上,我这一昏竟睡了三天,刚从晕迷中坐起来,便发现有三双眼睛旁边在看着,正是李大锤他们,独缺一人。
“何采莲呢?”我第一时间问道。
张怀姗的眼泪哈的一下就掉了下来,泣不成声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当时我也差别被鬼叫魂迷住了,没有及时拦下采莲大姐,被她冲出去跳下了井。捞起来时已摔碎了腿骨,脊梁骨也断了碴,现正躺在屋里头……”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立即跳下地冲进了屋里头,满满都是药膏的味道。
她正在床上抱个布娃娃头当孩子一般哄,竟忘掉了断掉脊梁骨的痛。
此前我们所看见的孩子就是这个布娃娃,若是没猜错,她的孩子早已死了,在连接的打击下才会失心疯。
与心里的痛比起来,断掉腿和脊梁骨又算得了什么?
这看得让人越发心痛。
忽然,小鬼在口袋里拽了拽,我这才想起这小东西,扶乩中断受反噬时肯定是它救了我。
红袍小鬼是小鬼里最难纠最凶的,能以阴灵为食。要是没有他,恐怕李大锤等人只能背着我的尸体还给四爷了。
就在此时,屋里竟响起了婴儿的笑声,虽然笑得诡异,却让何采莲那如死灰一般的空洞眼睛唤起了几份色彩,直看着床角暗落处。
小鬼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床尾,却又惧于床边窗口里透进来的阳光,不敢爬过去。
何采莲竟扔掉了下里的枕头,想伸手去抱小鬼,却脊梁断了,在没接上前无法坐起腰来,顿时满脑痛苦的神色,却又着了魔似的要去抱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快过来让娘抱抱。”
我立即冲到床前将窗户关上,张怀姗也领悟了我的意思,赶忙去关掉其它窗户,屋里顿时昏暗一片。
小鬼竟爬到何采莲身上玩耍。
何采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像个母亲一般哄着小鬼玩。
看到眼下这一幕,我摆了摆手,让众人都退出去,何采莲的身子需要药来治,心里也需要药来治。
刚退出屋子后,我便想到了前天晚上招魂问鬼扶乩所画的沙盘。
他们知道这东西重要,并不敢乱动,乃留在井边。至于钱宝诚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息了,被埋到了院子里的柳树下。
那天晚上通鬼扶乩被中断,也不知道能留下什么信息,当即便站在井旁盯着沙盘上那毫无规则可言的鬼画符入了神。
忽然间,脑袋像开了窍似的,隐隐听闻井中有呼呼的风声,似在解释着沙盘中的鬼画符。
鬼无声,风译鬼言。
我不禁念唠着一段话:老龙庙墙留秘,七月七龙王祭!
最后三个字就是:救吾儿!
“七月七龙王祭!”
我反复地念着这句话,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七月七是什么意思了!这肯定是当城县城求雨祭河神的大祭日!
龙王庙?那不是奉当地水域龙王的庙么?我好像在哪见过!
当下一拍大腿,对李大锤等人招呼道:“走,跟我来,去老龙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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