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能辨鬼语,烟灰也可以。就跟扶乩点香问米时,香有鬼语,米能显鬼文,即是鬼画符。
这地上的烟灰便隐隐逞现出了半幅鬼画符,剩下的半幅被钱宝人搬尸体时毁掉了。
钱宝诚含冤而死落地生根,手抓着车轱辘和**子的腿,本是搬不走的,但钱宝人是其的亲弟,外人掰不开他的手,血亲之人可以。
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半幅鬼画符,如有鬼言在耳边响起。
鬼言如风嚎,文无常律,非仙家授法者不能读懂。
张怀姗纵然是个脯大无脑蛮横没完的小辣椒,也猜到我在看什么,不禁凑了上来,问道:“喂,神棍,看出什么名堂吗?小发他爹说什么?”
其余人也不禁好奇地看着。
问米辨鬼话得看功力,不同的道行的人看出的东西也不尽相同,大至意思有几分相似,细处各不同。
这半幅鬼画符的内容只看懂了两三分,可心里却乱成一锅粥,总觉得有什么不忍天看见的祸事发生,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定急悔莫急。
鬼留言未必尽是喊冤,还会为身边之人预知过去未来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道行高深之人也会经常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从而涉山拔水到千里之外救一个与之不相关系的人。
就在此时,河边刮来一阵风,顿时清醒了过来。
**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正准备回村里,便被我喊住了,看了一眼他的脚,被死人抓过后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子,若不及时处理,就要尸毒入脑活不过明天早上。
当下便让他回去找点朱砂、糯米粉、薏米粉与着雄鸡血和成泥敷上,然后准备三斤白醋,现在回去喝一斤,子时喝一斤,丑时再回一斤,要是死不了撑到寅时就保住小命了。
**子似乎知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便撑直了腰子,说道:“老头这条命要是能救回来,我三辈孙儿后世每天烧香给您祈祷。小爷要是有什么要问的,老头又能够回答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瞒。”
我当下便问道:“七月七是什么日子。”
**子顿时愣了一下,风也将地下的烟灰吹散,他却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迟疑是片刻。
张怀姗这小辣椒却是嘲讽道:“七月七牛朗织女雀桥会呀,猪罗子,连七夕节都不知道。”
**子连忙点头应道:“小爷,七月七不就是七夕节嘛,瞧我这记性,都快进棺材了。”
可我心里却是明白,这老东西肯定知道什么事情,一个大活人在大梅村前的河段留下衣冠标,尸体却跑到了龙王峡里,要说这中间没鬼,搁话都不信。
**子也怕我再问些什么,转过话头重复叮嘱了我一遍:能绕路尽量绕路!
因为县城里有辫子会的分坛,我们刚才得罪完大梅村乡坛的小头目,要是在县城遇上了,能给好果子吃么?
最后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了,见再无他人,便贴着我耳边说道:“小爷,老头这条命是您救的,今日一别再见之时或许就是清明时节黄土堆前了,所以我再给您提个醒,男别进辫子会,女莫入红灯堂,如果路上遇到有人搭话套生辰八子,就算是官差问也别说。”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我问清楚,这东西就拐着腿逃到没影了。
梅江河畔的官道上就剩下我们四人了,那四头骡马昨晚系在村口的树下,后半夜就被村民偷走了,早上只找到几张皮晾在村东头,虽然家家户户都搜出肉来,却没一个承认是他们宰的骡子,现在就只能靠两条腿走了。
四人顺着梅江河边的官道上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条岔道口,右边是进回夔门的官道,要进奉节。另一条是绕着山道走,出口也在夔门边上。
当下该往哪行路走?犹豫了一会,便让李大锤来做决定。
李大锤却乐了,调侃道:“小爷,您以前不是老爱逢岔道就让仙人指路么,今外怎把让我来指路了,不会是被仙人老点怕了吧。”
当下我便心想:仙人可能会点我进死胡同,但你一定会把我们都带到火坑去。
这滚刀肉一搭张怀姗的肩头,说道:“大妹子,大锤哥带您去县城吃梁记的过桥抄手,周福口的梅江黄骨鱼,八宝楼的炒刀子、肫子肉、毛血旺涮锅!那味儿地道、点子正,保正您把舌头都吞了!”
这俩人简直是臭味相投,看样子李大锤比张汉卿这亲哥更亲哥了。
张怀姗也卷起袖子哼哼道:“那钱宝人不是在县城开棺材铺赚死人钱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现在小发羊入虎口,咱们现在就杀上门去,看他如何待小发的。”
“对,他丫的,敢拉一群劳什子辫子会的王八糕子来唬大爷,敢让老子在县城遇着,见一双揍两个,遇五双揍一群!”
就这般,这两人在前头一唱一和地嚷嚷着,我和张汉卿则走在后头。
突然间,张汉卿问道:“胡小哥,你是知道那傻大愣和我妹会选这条路的,所以才帮意让他们选?”
他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是不是从烟灰里看出点什么名堂,和钱宝人有关?又或是说,你知道小发会出什么事?”
天机不能泄露,鬼言不能传他。我想了一下,学着四爷那‘诈簧’的手段,摆摆手道:“子曰,言多必失,胡言招灾。整天在水下对着死人晦气,偶尔也得进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去晦气,不然迟早会变成不人不鬼的阴人,少帅,您说是吧。”
一提少帅这两字,张汉卿便岔开话题。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就行了,非得公仔画出肠子,那就触霉头犯忌讳了。
奉节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以往,十镇百村前来赶集的人、南来北往走小道来往川渝的贩夫走卒、商家、马队等,在赶集这天都快把城闹挤破了。
县城依山而建,虽没有磁器口和巴渝郡城那般气派,集市这天到也热闹。
奉节这地,以前跟着四爷出活地来几次,那是热闹,可眼前看见的却多了些说不出的气氛,就像有一场大雨快要下来之前的‘闷’。
大旱一年多,粮食已经绝了七成,有备粮的人家只敢喝稀的,没储粮的只能到粮油铺里吃高价陈仓粮,那喝得更稀。
吃的都快没了,日头又毒,赶集看热闹的人不如以前一半,能看见在街上逛的,五十个里头有一个是拍花子、两个是骗子、三个是小偷、四个是踩点的贼……
而在这地头上摆摊子的更多:评书的、卖唱的、吆喝狗皮膏药的、说荤段子单口的……
走难闯北惊、疲、飘、册、风、火、爵、要。
坑蒙拐骗蜂、麻、雀、兰,杀烧奸掠燕、花、葛、荣!
这小小的县城市集里头,明八门三十六行、暗八门下九流全都齐了。
还剩下的就是巡逻的警察和联防治保队的周扒皮了。
所为周扒皮就是周围扒皮收治保税的地痞。眼看这景况,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不想往这集里头闯。
更诡奇的,以前很少见人带毡帽赶集,多是草帽,而眼下的没几上带草幔,多是头顶毡帽的人,莫非这又是从南京那头传过来的洋风气?
张怀姗和李大锤这两人并没半点觉察不妥,进了城之的就像放风筝一样,跟着李大锤到处乱窜。
忽然迎面走来一小哥,我不小心把他给撞翻了,毡帽给掉地上去,才发现他额头上扎着红巾,红巾里头鼓鼓的,像盘着一条蛇一般。
他立即检起帽子戴上,凑到跟前来,递给我一张纸,用新词来说,这叫传单。
然后这小哥才凑到跟前小声说道:“二位爷,五湖四海是一家,殺血为盟皆兄弟。”
这切口我好像有哪听过,不由得接口道:“赶绝匪军斩尽狗,光复河山同袍享。”
那小哥一乐,连忙从怀里摸出两块红巾交给我和张汉卿,说道:“兄弟伙,既然能对得上口,咱可就是同袍兄弟了,带着这红巾到那毡帽摊子里领一顶,再请弟兄伙到八宝楼里坐坐,那自有人招呼,有酒有肉,管饱一顿,吃过结义酒咱就是辫子党的兄弟了,以后得留辫子、为亿万贫苦农民谋福、打倒篡权袁大头。”
一听这话,我心里不禁有一丝诡异的笑意:他娘的,刚才得罪完一乡坛匪汉,现在就要为领一顿免费饭跑贼窝里自头罗网?丫脑子有病。
可又不能当面拒绝,否则麻烦更大。当下便和张汉卿收下这红巾,然后扎着头,到不远处的帽推前领了一顶毡帽。
那卖帽的贩子则偷偷地递给我们一人一张断截一元纸钞,分别写着两个不同的号:丁七十六和丁七十七。
然后让我们拿着这对票到八宝楼里领一顿饭。
我明白了这叫对票!
在现在这大旱天时、上顿不接下顿的,能在快饿死的时候领一顿免费饭,就算让人去杀人放火都干,就别说入什么辫子会了。
张汉卿和我对了一眼,都没有去那里领饭的意思,同时收好这半截钱,指不定遇到什么麻烦时,还能当护身符用。
就在此时,听闻前面传来一阵打骂声,远远看去,不禁轻呼一声:糟糕!
只见李大锤将两家伙搁倒在地就是一顿毒打,张怀姗一个劲的叫好,还大呼道:“揍他,敢偷姑奶奶的钱,就该往胖里揍!”
同时还有七个人围着他们,意欲围攻。
其中六个是身穿破布衣、补丁裤、满脸脏兮兮的小伙子,还有一个穿着破马褂、手里玩着一对石球的瘦中年,一看就是个玩儿主、贼头。
他见手下两个小子被李大锤按着胖揍,便泼口怒道:“敢在这地头上打狗爷的人,小的们抽刀子,弄死他们!进了班房我来捞。”
这群小毛贼正想上去围攻时,张汉卿就是一个风中劲草,将几人扫翻在地,那叫狗爷的正想掏枪时,我便不缓不慢地走进人群,对他摘下帽子,躬了躬身,说道:“狗爷,请问这里是谁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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