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灭族惨案主要归咎为毒术毒巫贪心不足在先。”即便是在刻骨仇恨面前,蓝姬也未曾失却掉应有的理智,淡淡说道:“但是我蓝姓一族数百条人命,致使我蓝氏族姓于苗疆的灭绝,也只能血债血偿,绝不会因着先辈巫师们的过失而放过虫性冯渊。”
“那是自然。”霍惊云理所当然的接口说道:“虫性冯渊根本就是个魔物,就是未曾杀害如许多的人,也不该由着它在人间界横行。”
他这个思路,与当日我们连同无求道长一起对付千年怨灵瑶姬相似。人间界的安危,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落入邪物的掌控中。整个人族的命运,更不该随着异族的心意而浮沉。
“你一个杀手,什么时候又开始忧国忧民了。”蓝姬打了个哈欠疲惫的站起身,“不过这一次单只是害了司徒衍,就足够姑娘我跟冯渊没完没了了。不行,我要去躺会儿,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得了。”
“等下再走!”我一把拦住她欲动的身形,哪怕心底也在疼惜她的劳苦功高,有些话还是要先问个清楚,“冯渊为什么会加害司徒衍?你们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孩子又曾经历了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是冯渊下的手就是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蓝姬一反方才的耐心,冷然说道:“其他的事,与你们毫无关系,也不必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强压着冷静多时的情绪,因着蓝姬的冲撞而尽数爆发出来,“司徒衍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居然说与我无关?”
“你知道吗,我心里有多么的羡慕你。”蓝姬身上的锋芒散尽,幽幽的说道:“在你理直气壮的站出来为司徒衍出头的时候。”
我的怒火,被她言语中的措辞牵动得更盛。小司徒是我的弟弟,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的亲人,也是无情生命的延续,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出头?蓝姬是在嘲讽我不够资格吗?
司徒衍双亲早亡,在这个人世间,若是他的无情师姐都不够资格维护他,那么试问又有谁会有此资格?
蓝姬吗?
她眸光深处的未尽之意,是在向我传递着这种表达吗?
“情儿。”身后响起子曦的声音,每当他要柔声规劝我时,都会呼唤这个饱含爱怜的称呼,“我们先让蓝姬休息一下吧,无论怎样,发生在司徒衍身上的事情已然发生了。现如今除了设法给他解蛊这件事十万火急之外,其他事暂且缓一缓也不迟。”
胶着的视线依旧死死的与蓝姬的眸光纠缠,我口气则到底软弱了下来,“你先去吧,我会等着你的解释,绝不罢休。”
蓝姬微微一笑,目光却越过我准确无误的落在身背后,“没人能劝得住暴怒中的无情,恭喜你做到了。”
话音未落,这个可恨的女人就轻轻巧巧的转了个身,绕过我迈步出了厢房。
于是就剩下空落落的视线无处发泄的降在了霍惊云身上,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半晌,我重重的吐出胸口的浊气,颓然栽倒在司徒衍床边。
“每次一沾上司徒衍的事情,你总是会阵脚大乱的。”温子曦也顺势挨着我身边轻轻坐下。
“你在怪我不够理智吗?”在蓝姬处憋屈的火气仿佛瞬间找到了出口,我硬邦邦的问道。
“当然不是。”那人无视我的寻衅,强拉过抗拒的手来紧紧握住,柔声说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又遑论凡人乎。我很庆幸你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弱点的凡人,其实哪怕神魔也不可能达到你师父要求你的那种斩性绝情、冷血冷心的境界。”
真的是这样吗?我迷惘的眸子愣愣的对上他目光里的清明,神魔也做不到铁血无情吗?那么,师父又为何非要无情终生断情呢?
“但凡属于世间的生命,都受情所困。这个情字,依我看来,虽然不是什么无可违背的天地法则,却也算得上世间的普遍真理。”那人温热的手掌向我传递着他坚定的信念与力量,“不然你看那些天定神袛们,修为盖世不也难逃对天地娇女女娲的牵挂吗?”
听他提及女娲,我凝神细想果真如此。原来无论是神还是魔,远古神袛们也终究是心有牵绊,终究做不到冷眼淡看风云、万事不萦于心似的无动于衷啊。
由于霍惊云早已知情识趣的躲了出去,小司徒又始终昏迷不醒,我只得由着他得寸进尺的轻轻攀住肩头。
“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也应该明白,司徒衍的劫难乃是他命中注定的因果。”那人的柔声细语近在咫尺,似乎想借身体的靠近来拉近彼此的灵魂,“所以其实无论是谁到来或者离开,都取决于因果循环之报。”
因果,又是因果!无情自机缘巧合成为修者后,就再未脱离开因果二字。一直以来,也从不觉得这个因果有何不好,为何神魔强者们各自努力的目标皆是为了要斩断因果。可是,当因果也涉及到司徒衍的时候,我心中则涌动起滔天的愤怒。
因果、因果,究竟是我们过于抬高了因果的地位,还是因果之说并无绝对?如果生命体离不开因果,为何又会有命运的莫测与无常?莫非所有的无常,也是因果循环下的无常吗?
倘若出了事就以因果为托词,堂而皇之的不再作为,那又与懦夫何异?假如亲朋好友被人无故杀害,难道也用因果来规劝自己,就不必再为之报仇雪恨了吗?难道世间所有的非正常死亡,都是因果业报的罪有应得吗?
因果并不是不可以改变的,随着因的变换,果报也会相应的得到调整。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认命于因果。
或许我终是窥测不出天道,或许我仍然摆脱不了无常。不管怎样,我只知道,司徒衍不能有事。若是他的危机与因果有关,那么我就来斩断因果。与命运有关,那么我就逆天改命!
眸光在心墙坚固之后也渐渐深沉起来,我望着依然听信于因果之报的温子曦,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觉得,身体靠得再近也及不上灵魂间的遥远。
每个人的一生,都该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受限于因果、屈服于命运。也是平生第一次笃定的生出信念,我要变强,不单单是要保护身边人远离伤害,还要斩断因果以及命运的无常!
“子曦,你信命吗?”我看着眼前这双充满了关切的眸子,油然问道。
“我——”那个拥有着七窍玲珑心肝的男人微一沉吟,随即恍然大悟道:“无情,你质问的没错!如果不曾信命,又何惧什么因果!”
仿佛有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俊朗的面庞上,也顿时冲抵了我刚刚心生的莫名遥远感。两个独立的生命体,哪怕再相契合也终究会产生分歧。所幸无论是我还是子曦,虽然皆乃固执之人,但也能听得进相驳之语。
当然我也知道,子曦的因果论并非心中真实所想,不过试图要寻求强有力的慰藉之词来令我安心而已。他温子曦可从来都不是个屈服于命运摆布的人啊,更不可能凡事都止步于因果。
他只是急于要安慰无情已然六神无主的内心,虽用错了言辞,却刚好激发出了我心底的倔强,竟使得自小司徒出事后的那种彷徨感霎时间烟消云散,也可以说是错有错着。
原来那个一贯沉稳的人也有失言的时候,想到此我的心神微松,痴痴的凝神打量上他的俊颜。在这个人世间,也只有无情能让他有片刻的慌乱了吧,因为他真的爱我。相比楚爷的高深莫测、无懈可击,我爱的也永远都会是眼前这个人的坦诚直白、白玉微瑕啊!
两个人轻轻依偎了片刻,浅尝辄止的温馨过后到底又坐正了身子。司徒衍现如今还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总觉得若是继续与子曦耳鬓厮磨就是对那孩子的忽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是方才子曦用来形容小司徒之于无情的重要性,或许这辈子,因着情债的牵扯,我的软肋众多,但是真正能称之为逆鳞的,恐怕还只有司徒衍一个人。
没错,即便是爱入魂魄的温子曦,也终不是无情的逆鳞。子曦若是不在这人世,无情会为他报仇,然后独自一个人继续活过这一生。而司徒衍若是有事,那无情会让天下人都给他陪葬!
想到恨处,突然感觉到一股浓郁至极的戾气自灵魂深处繁衍而生,瞬息间就弥漫至全身,大有冲出体外排遣之势。
望着眼神始终不曾离开我的男人,我急忙把将要透体而出的戾气向下压去,深深的收拢在体内。因为他爱我,所以我不能让他悬心。
拳头却在无处宣泄下偷偷攥得死紧,上下牙齿也狠狠的咬合在一起。在如此刻骨的仇恨中,我意识到一点,虫性冯渊不单单与蓝姬有着血海深仇,还与无情仇深似海。
子曦微微的叹了口气,挪开眼神看着小司徒的睡容发呆。
“在想什么?”我见到他明显陷入思索中的眼眸,嘶哑着声音问道。
“在想蓝姬。”那人丝毫不做犹豫的开口吐露出自己在想一个绝世大美女的行为,脸上堆积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她究竟为何会如此在意司徒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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