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二七一

　　早起去医院探望完老六之后，石娇娇就转车回镇子。路过市区时看见一家商场羊毛衫打折，就给父母各挑了一件。回到家后，正如爸爸电话里说的，他们都不在家。因为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石娇娇不能进门也不着急。

　　她把行李放在晒干菜的小桌子上，自己先家前屋后地转转。最突出的变化有两点：门口小菜园一角多了两棵桃树苗；后院从前倒了一半的砖头墙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面漂亮的不锈钢护栏，连那从小小的竹林都保护了起来。

　　石娇娇从屋后的小巷子走出来，正好迎上回来的父母，爸爸高兴地说：“哎呀，我还想着比她先到家呢！”石娇娇窜上来，笑道：“老两口把小屋子收拾得有模有样！”被妈妈在脑门儿上一戳，“什么老两口，你爸老我不老！”石娇娇捂着脑门，傻笑着拿好东西跟进屋子。一进屋，才发现一直锁着的厢房打开了，眼下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

　　“啊，这屋子真成我们家的了！”石娇娇扶着东厢房的门框，伸头感叹道。妈妈走过来，抓着女儿的肩膀嘀咕了一句“平时不能多吃点！”才说：“是呀，你没看见，打开的时候里面都是灰，堆得全是老头子舍不得丢掉的破桌子破自行车……我跟爸爸扫了一个下午！”石娇娇抿嘴笑笑，想随手关门，被妈妈止住了，“开着，散散老霉味。”

　　爸爸拿着镰刀，手里捧着一颗大白菜，从后院走进来，看着母女俩说：“快看我种的，你妈还说肯定长不好呢！”石娇娇跑过去拍拍鲜嫩的蔬菜，夸道：“看起来真好吃！”石爸爸开心了，直说要烧出十几个菜来！“啊，对了！”石娇娇一拍手，转身拿出买的毛衣，道：“一人一件，小棉袄送温暖咯！”

　　衣服抖落开来，妈妈先走上来，将手在身上的衣襟上抹了两抹，然后再拿起羊毛衫的一只袖子摸了又摸，说：“这么软和，是羊毛的吧？”石娇娇点点头，妈妈心疼地看了又看，“这两件得多少钱！”爸爸偷偷摸摸去洗手，笑呵呵地把灰黑色衣服往身上一比，道：“唉哟，刚刚好，到底是我闺女！”

　　妈妈眼里喜忧参半，对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下次别浪费钱了，我们在家自己会买来穿，你在外面挣点钱也不容易。家里这屋子的债要还，房子还得修修，到时候你带对象回来才好看点啊，到底有个自己的房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呢，省着点……”

　　现在妈妈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对象的事情上去，石娇娇早就见怪不怪，一点不满也没有地说：“我知道呢，这不贵的。还债的钱我另准备了点，今年不多，明年就会好的，你们在家别太着急了。”妈妈还没发话，爸爸着急了，道：“娇娇，你可别想错了，不是逼你往家拿钱呢！你妈说话不过脑子，我听着真不高兴。”说得妈妈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就是实话实说，谁逼她了，是你姑娘就不是我的？我就这一个女儿，我逼她干什么？”妇人对着丈夫恼羞成怒，爸爸抱着毛衣，回：“我怎么知道！我看见这毛衣就高兴就窝心，不像你，逼得人一回来就给你交代身家了！”妈妈一听柳眉倒竖，指着丈夫道：“你是好爸爸，你是顶梁柱！”爸爸也脸红脖子粗，“不就是觉得我没本事，挣得少么！”……

　　竟演变成了一场夫妻“战争”，石娇娇看得出来，父母这口怨气好像积蓄已久，可能从打算买房子开始就有苗头了！“哎呀，大过年的，我才回来，吵什么嘛！”石娇娇拧了眉毛，语气一点不客气，却有子女特有的调和效果，两个长辈停下来傻看着女儿。石娇娇抱着怀，嗔道：“是不是不乐意我回来吃吃喝喝，演戏轰我呢！”

　　妈妈先松了劲，“噗嗤”一声笑出来，上前捏住石娇娇的腮帮，“鬼丫头，再瞎说妈妈要打你！”石娇娇歪着嘴冲父母笑，爸爸也抓抓头笑了。他们吵完之后，阖家团圆的气氛反倒更加浓烈。“你去剁骨头，我弄不动，这菜我肯定好好伺候！”妈妈抢过砧板使唤爸爸，爸爸忙不迭去翻冰柜。石娇娇站在厨房门口，问：“有我什么事吗？”妈妈头都没抬，“你不是说得好嘛，回来就吃吃喝喝！”“哈哈！”

　　“厂里放假啦？”石娇娇吃了一口醋溜白菜，脆脆的有一丝丝天然的甜味。妈妈捞出一大块筒骨，叫她吸骨髓，说：“明天再去趟，结奖金拿年货。”石娇娇咬下一口炖得酥烂的猪肉，齿颊留香，已经满足得顾不上讲话了。

　　谁知第二天，爸爸妈妈从服装厂带回了出人意料的客人。当天阳光特别明艳，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石娇娇穿着从前的棉袄，抱着热水袋坐在走廊上，看着门口拿出来晒的衣服。一辆白色轿车直愣愣地开到石家小路前，石娇娇还没来得及好奇，就看见自己父母从里面先后走了出来，接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女人从驾驶座走到后备箱，说：“先把东西搬回去吧！”

　　石娇娇一时不敢确认，那漂亮女人把着车厢，隔着小菜田跟她吆喝，“娇娇，快来搭把手啊！一会儿别人来该走不了了！”“文语姐姐！”石娇娇又惊又喜，丢下热水袋跑来帮忙，等不及问石爸爸这是怎么回事？石爸爸冲妻子努努嘴，“你妈厚脸皮，把邵总骗来的。”邵文语正递出一箱柑橘，闻言大笑起来，“村里有名的小吃，主人家亲自叫，我不来才傻呢！”

　　邵文语去老村长家停车的空档，石娇娇已经帮她准备好了一杯热茶。“正好渴着呢！”邵文语不扭捏，好像总是来一样。“多少年不见了，完全是个大姑娘了！”邵文语握着杯子捂手，打量着石娇娇说。石娇娇笑着把暖手袋搁到邵文语腿上，道：“可文语姐姐还是这么年轻漂亮！”邵文语摸摸了脸，大笑：“你不知道，为了少条细纹要费姐姐多少力气呢！”石娇娇拖了小板凳坐到邵文语脚边，轻声说：“不会的，你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人。”

　　石妈妈走到门口，在快正午的阳光下形成一个矮胖的影子，她系着围裙对两人说：“娇娇你陪着邵总说话，我跟爸爸做饭！”邵文语闻言站起来，“我这吃白搭的，也来帮帮忙吧！”石妈妈怎么可能同意！这时石娇娇跟邵文语说：“要不换双鞋子，穿上我妈的大棉袄，一起去后面挑菠菜吧？”邵文语一听连声称好，“我还真没体验过摘菜呢！”

　　小菜园扎着有石爸爸巧工的漂亮竹篱笆，配着一丛枯黄的冬竹，有仿似精心设计过的特别美感。一畦菠菜因为水肥得当，长得碧绿鲜嫩，有的甚至露出微红的根部。石娇娇只让邵文语站在田边，自己下田去。她挑肥壮的连根拔起，抖抖土递给邵文语，邵文语再理一理码进篮子里。过来掐葱的石妈妈一见，大笑：“一个书生一个小姐，农活做成这样！”邵文语脸被晒得微微发红，满脸轻松。

　　两人说是采摘，其实闲聊更恰当。“跟你唐老师还有联系吗？”提到唐建宇也来吃过一次饭，邵文语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石娇娇正跟一棵不愿出土的萝卜较劲，咬着牙说：“有两三年没音信，去年国庆通过一次电话，才知道他去留学了。”邵文语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蓝得不像话的天空。

　　石娇娇起身才发现腰都要断了，边捶边看邵文语，道：“我从前以为你们真是表兄妹，后来又相信你们一定会结婚的。”邵文语平视石娇娇，她懂年轻女孩眼睛问着为什么，但却绝对没有跟她倾诉的欲望。

　　女人挪开视线，口气冷冷地说：“谁知道呢！有点地方太满了，再怎么努力想进去，都没有缝隙。”“哎……”石娇娇轻轻叹了一口，“唐老师满脑子都是科学研究。”“呵……”邵文语翘起一侧唇角，近乎自言自语，“叹什么气，还没到叹气的时候。”

　　“两人聊什么呢？”正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石妈妈拿着把香菜边挑拣边走了过来。石娇娇还没来得及回话，邵文语就手搭着凉棚扭头笑着回，“说到娇娇的小学老师，唐老师呢！”石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勉强叹道：“小唐老师都几年没见咯！”邵文语看看石娇娇，笑眯眯地说：“娇娇说他去国外进修了，去年国庆回来过一趟，两人还通过电话呢！娇娇，是吧？”

　　石娇娇还在跟那颗萝卜较劲，一时没听清，随口问了句，“问我什么？”邵文语垂下眼帘，已经不想再重复一遍了。石妈妈也抛开前面的话题，几步跨到田边，说：“说你不要拔了！你拔它干嘛？又不能吃！”石娇娇一听松开手，起身用手背撩了撩额上的头发，疑道：“你不是告诉我，冬天里的萝卜最甜了吗？”石妈妈翻翻白眼，“厨房里你爸拔了半筐！”“好吧，我想拔给文语姐姐看看，她没见过嘛！”说得田间三人都笑起来，神态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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