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好苍白,为什么,他也跟我一样惊慌失措吗?哈哈,我大概吓疯了,这怎么可能。石娇娇嘴巴开开合合,双唇如同被细雨敲打的粉色花瓣,楚楚可怜地抖动,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强作平常地叫出了一句,“唐老师。”
张堃歪着头一言不发,嘴角始终翘着意味不明的弧度,视线也从没有离开过唐建宇:在石娇娇叫出唐建宇的称谓,宣告他们正面交锋之后,张堃不想错过唐建宇任何细微的动作。
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唐建宇应道:“嗯,石娇娇。”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如同清澈的春雨附着在石娇娇的耳膜,穿透过去,很快就胀满了她的眼睛:糟透了,忍不住想哭!石娇娇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控制情绪。
张堃舔了舔因为兴奋而发干的嘴唇,笑意更甚。看着被情绪的野兽疯狂撕咬的二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让张堃想要鼓掌,想要拍手大笑。精彩,精彩至极!不知道压抑了多久,他们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激烈,几乎突破了可以控制的极限。这是张堃期待的一刻,唐建宇温和的眼睛里陡然出现的痛苦,让他产生向命运复仇的快感。
到目前为止,杨教授是在场唯一非常享受这场聚会的人,对于他来说,这是张堃为归国的他筹划已久,完全以她为中心的。唐建宇是他中学起就只能仰望的同辈,如今陪衬左右;而邀请者张堃,更是他目前交际圈里最富有,最具权势的顶层人物,他甚至携带了最心爱的女人!这种看起来私交甚笃的规格,无疑最高程度地满足了这归国学者的虚荣心。
他迫不及待想要主导这场四人晚宴,以彰显自己“主角”的地位。“哈哈,真没想到!”杨教授捏着酒杯的细脚,活泼的红色液体舔着杯沿差点溢出来,他前倾着身体朗声道:“建宇,我真是甘拜下风,你小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的。就算业余做个乡村教师,也能培养出张太太这么优秀的女性,我一定要先敬你一杯”
哈哈,好教授,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张堃喜欢看猎物被驯服前承受攻击时的茫然姿态,他甚至想站起来为误打误撞出了把力的杨教授鼓掌。杨教授仿佛受了张堃表情变化的鼓励,更积极地将酒杯靠过去,嘴里振振有词,“现在我回国了,我们更该常聚聚,多交流交流嘛!”
唐建宇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木然地听从杨教授的话端起酒杯,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同样木然的石娇娇。在两只高脚杯杯口碰到的前一秒,唐建宇缩回手,眼睛看向一直含笑的张堃,问:“师兄,你和娇娇什么时候举行的婚礼?”
张堃动了动眼珠,道:“还没有。当然,我们的婚礼你一定不能缺席。”唐建宇放下杯子,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他没有接张堃的话,而是对石娇娇苦涩地笑,说:“欠我一段致辞,可别忘了。”别说忘记,石娇娇甚至能立刻回忆出细节。
那时候师徒二人的关系,还很亲密而单纯。石娇娇调侃唐建宇错过了陈丽婚礼上的一段致辞,不过不用担心,他还有许多场学生的婚礼可以参加。听到她揶揄自己独身,唐建宇佯怒要她检讨,石娇娇很配合,隔着电话也假装吓得哇哇大叫,信誓旦旦地宣布:
“我想好了,陈丽的词不能浪费,我要收起来!等我做新娘子了,请您上座,我单独诗朗诵,给您把这个遗憾补上,好不好?”“好,我记着了。”石娇娇记得唐建宇饱含笑意的声音这样回答自己,没想到他真的记着。
或许是唐建宇的话语里稳定传递给了石娇娇,她终于从不能自处的慌乱里镇静下来。她调整好坐姿,正面对着唐建宇,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来,是从市里过来的吗?”唐建宇眨眨眼,温和地回:“B大参加数学协会的讲座,之后还要去北方某市。”“入秋这里好久没有下雨,都是大晴天……”
他们又开始那种奇怪的说话方式:从不接对方的话,却能自然的展开。在他们开始交谈的一瞬间,其他人好像自动消失了一样。
到后来杨教授才察觉,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陪客,张堃真正要邀请的人是唐建宇。不仅如此,他还沮丧地发现,唐建宇于他的优越,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一如既往,像刺眼的强光追逐着脆弱的眼睛,无论合上眼皮与否,在就是在,难以摆脱。
这是一次让每个出席者都不适的晚餐。
天气如石娇娇所说的总是晴朗,四人走出酒店之后,头上是缀着几点星的墨蓝色天空。杨教授坐上酒店预先叫好的车先行离开,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三人站在台阶前并未散去。石娇娇一直跟两人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垂着头不说话,男人们对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不远处传过来。“我们送你过去。”张堃说,唐建宇摆摆手,“不用。”
“来道个别吧!”张堃突然转身向石娇娇伸出一只手,石娇娇应声抬起头,目光自然地投向唐建宇。他站在大堂灯光被门柱隔断的阴影里,晦暗的光线和遥远的距离,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来。”张堃对静默的女人再次唤了一声,手执着地抬着。石娇娇抿抿嘴,把藕色的小包放进他的手掌,立到唐建宇面前微微弯了弯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绿化极好的住宅区,夜幕里浓黑的树影里不是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显得四周更加安静。张堃打开车厢的灯,石娇娇毫无生气的脸首先出现在玻璃的倒影上。“怎么了?饭前还好好的。”张堃说,“不告诉你,只是想给你个惊喜,你们一定很久没见了。”石娇娇闻言转过头,浅色的眼眸里充满审视的意味。男人松开方向盘回望她,用坦然的姿态接受她的目光。
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大概只是个巧合。石娇娇吐出一口气,颓然地垂下头,说:“是很久没见了,有点意外,明明都是认识的人。”说着微微嘟了嘟嘴,抬起眼看向男人。“只是这样?”张堃反问道,石娇娇咬了咬嘴唇,默然地点点头,“下次别这样故弄玄虚,我又不是小女孩,不期待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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