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卷二十一

　　隔天一早靳华就稀里糊涂地被蒋芫带上了见家长的大巴，甚至连初次见面的礼物，都是蒋芫事先准备好的。三天之后，他更是登堂入室，以蒋芫未婚夫的身份参加了她哥哥的婚礼。

　　那天他被灌得烂醉如泥，还傻乎乎地对蒋芫说：“芫芫，你别哭，我一定给你个最好的婚礼，比这个好一千倍！”……

　　饶是这样刻骨铭心的开始，饶是过程中他的爱日臻纯熟，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他跟唐建宇连续几日，吃同样的几道菜；还不是他自己独自谢幕……

　　唐建宇是不吃动物内脏和足部的，他不追求滋味，也忌惮这些食材被烹饪前的用途。靳华说要回市里的前一天，晚餐后，唐建宇打开所有窗户，勒令靳华跟自己去街上走走，让房间散散味，“这房子被你炖猪脚炖出了猪屎味！”靳华开朗的笑笑，说：“我以后也不吃了，吃伤了。”

　　下楼后左转，在车库和房子之间的狭窄小道上走一百米，穿过一个停满自行车的宽大过道，就是街道了。之后沿着小区门面房向南走个五分钟，就上了主街，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家面点店，是子承父业的老字号，包子、馄饨都非常好吃，价格又公道，是镇上学生们最喜爱的店面之一。

　　面点店在街尾，往左转弯下去会经过唐建宇的公寓，上一条通往东北向的柏油路，顺着这条路，骑三十五分钟的自行车，可以到村小学。唐建宇两人要去镇中心走走，选择了往右。

　　“小镇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多热闹。”靳华听着“新店开张大酬宾”的夸张广告，笑着对唐建宇说。唐建宇笑笑，指指不远处一个大卖场，说：“那里从前是文化宫，里面还有个电影院呢。”

　　主街道是东西向的，此时正是傍晚，暮春的夕阳沉甸甸红彤彤。二人迎着落日向西，一前一后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唐建宇抬起头看前方，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学的北大门，晚自习前学生们陆续往学校里走。

　　走在后面的靳华停在一家裁缝店门口，店里挂着色调偏暗的布匹，还有一排展示的成衣，都是男士西装。他疾走两步，拍拍唐建宇的肩，说：“要不我结婚的西服在这里做得了……”他还想叫唐建宇转头看看，谁知唐建宇叫了声“不好”，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唐建宇长腿一跨，右脚向前一个弓步，左腿屈膝跪地，双臂虚抱做环状，将迎面而来摇摇欲坠的一堆杂物窝在怀里。物品的主人发出清脆地一声“哎呀”，一个踉跄后，好歹稳固了身体。

　　“慢慢把东西拿到地上去。”唐建宇冷静地指挥，他知道自己动作多可笑，必须赶紧解脱出来。物主小心翼翼地先提起一个塑料袋放到地上，里面是打包的鸭血粉丝汤，接着是一袋包子，跟着是两份鸡蛋灌饼，还有奶茶、火烧，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有一捆衣服撑和一袋特惠装洗衣粉……琳琅满目。

　　两人看着物品一阵词穷，靳华赶上来，看看地上，看看唐建宇，又看看那人，简直要笑出声来，“石娇娇你可以呀，做生意啊？”

　　石娇娇闻声看向靳华，无意识地问：“大火腿？”，她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靳华刚准备问个明白，唐建宇就甩动双臂，问他有没有带纸巾，石娇娇才看见唐建宇胸前和手臂都沾了点汤汁。

　　“没有！带着多娘！”靳华说着看向石娇娇，石娇娇咬咬嘴唇，说：“是娘，我也没有。”唐建宇差点没笑出声来。石娇娇不等俩人反应就跑向中学传达室，不一会拿着一滚卷纸回来了。

　　简单收拾停当之后，唐建宇等石娇娇送卷纸回来，指指地上的东西，“人不大心挺黑啊，小脑袋怎么想的，买这么多，不洒一地成么？”石娇娇微微撅起嘴，眼珠转到一边，咕哝道：“住宿生不能上街，都是同学，跟谁说不带啊？”

　　唐建宇眉头一皱，嘴角上扬，叉腰道：“那如果今天吃的都洒了，你是不是自己贴钱再去补一份啊？”石娇娇眼珠咕噜直转，随后微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没洒么？”唐建宇瞪瞪眼睛，张张嘴竟无言以对。石娇娇看准这顿教训必定过去了，厚着脸皮冲唐建宇嘿嘿傻笑两声。

　　唐建宇拿石娇娇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苦笑着说：“帮你提去传达室，你叫同学下来帮你拿。”“是！唐老师最好啦！”少女如同获了特赦令，逃也一样地跑了。唐建宇弯身去拿东西，看着发呆的靳华，吼道：“帮忙啊，大火腿。”

　　回到小区天已经黑透了，唐建宇顺便在楼下小店买了手电筒用的五号电池，而靳华一直跟着后面碎碎念，“这帮小兔崽子，那时还封我全小学最帅呢，结果私底下起那么难听的绰号，金华火腿，大火腿！我的妈呀！”唐建宇掏掏耳朵，也不接话。

　　唐建宇一口气爬上五楼，开门后发现味道差不多散去了，他开了灯，靳华的大脸就在眼前，怒道：“你教的都是什么学生！”唐建宇进房间换下脏衣服，去卫生间的途中，才颇为赞赏地回靳华：“哈哈，这不蛮对的，金华最有名的确实是火腿啊？”

　　水流声从卫生间传出来，靳华跟过去，倚在门框上看着洗衣服的唐建宇，“阿宇，你完蛋了！”唐建宇挑挑眉，给弄脏的地方打肥皂，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看你今天那样，石娇娇要是你女儿，还不得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小女孩你能有什么办法？”“是呀，祈祷别生个女儿，拿她没办法，磨死。”“挺好的，小女儿。”

　　唐建宇忽然看着靳华，似乎有事情当讲，却不知道如何开始，一时语塞，“你结婚的事……”靳华懂唐建宇的善意，他把衣服撑递给唐建宇，说：“放心吧，我好了。”唐建宇接过衣服撑，重重点点头，“嗯，新开始。”

　　太阳终于冲破了云层，刚睡醒的城市沐浴在晨光里。宽大的马路上一列婚车开过，速度不徐不疾。

　　七八个穿着礼服的男人聚在一扇门前，最前面的是穿着笔挺西装，捧着花束的靳华，他大汗淋漓。“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了唱完了，该开门了吧！”靳华嗓音刚落，伴郎团就七手八脚去拍门，唐建宇作为主伴郎也卖力叫喊。

　　房门里是女孩子们兴奋的嬉笑声，“唱满八首，一首不能少！”“要见新娘不得有点诚意啊！”……房内外又是一阵吵闹，靳华举起手里的捧花，高声大叫，“我唱我唱，多着呢，唱一百首也不怕”……靳华扯着嗓子，与其说是唱歌，不如称作嚎叫。唐建宇看见他青筋暴起，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但他的眼里真的没有一丝阴翳，全都是新婚的快乐。

　　“你知道么，我给蒋芫发了喜帖，虽然她结婚没有请我。我倒不是什么坏心。只是从前她总是跟我说对不起，直到分手也说着对不起，害了我。但我想让她知道，我爱她的时候很幸福，现在结婚也很幸福，不必对不起。”靳华在新娘补妆的时候，跟唐建宇说了这番话。

　　蒋芫那天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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