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七五

　　“笃”这敲门声显得这样微弱，很容易就被忽视了，石娇娇起初都没有听到。“笃笃”有节奏的声响，如同三颗小小的雨点，直接掉落在屋内人的耳膜上。石娇娇脑中的空白被激起涟漪，她的脸朝向地面没有抬起，只是睁开眼睛凝神确认。“笃笃笃”经过短短的间隔之后，敲门声再次真真切切地响起，石娇娇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直起上身，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雨势越来越凶，密集的雨点形成相当的冲击力，落在不同的东西上，形成纷繁复杂的声音。蜷缩着一个女人的黑暗房间，只有细微呼吸声的极端安静，让外面的各种声音被无限放大，反而成了最让人心神不宁的空间。石娇娇握着那支手机，细细的边缘压在手腕上隐隐作痛，耳朵里充斥着这场大雨制造的喧闹，刚刚的敲门声像是一个错觉。

　　“笃笃笃”敲门声保持着同一个力度和节奏持续响着，石娇娇屏住呼吸，扭头看着在白色墙壁映衬下，看起来如黑洞一般的门。会是谁，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敲响这扇门？石娇娇眨眨无力的眼，这时候想起张堃是合理的，毕竟那场无声无息的分手就发生在几小时之前，而他们的关系，也是从一声没有预兆的门铃开始的……

　　还有一个妄想，超出一切想象，石娇娇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而这个极不合理的想法，却是促使石娇娇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的唯一动力。

　　石娇娇冰凉的手握在金属的门把上，没有任何热传递。与此同时，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虽然许久没有人应答，对方还是保持着稳定的力度和耐心，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屋子里可能没人的情况。石娇娇捂着心口，此刻这颗跳动的器官被什么提到嗓子眼，又突然松开，掉落到最低谷，这种可察觉的下坠感带来的心痛如此熟悉。

　　“谁？”石娇娇的声音尖细而颤抖，还没等到门那边的回应，发问的同时她已经转动把手，打开了门。楼道里通夜都会亮着的过道灯光，绕过一个人形的轮廓，见缝插针地斜照进女人脚踩的黑暗里。她苍白的脸迎着光亮，被照得纤毫毕现。而来者的脸背着光，眼睛藏在细碎刘海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石娇娇的手从门上滑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转头就走回空空的屋子里，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敲门的人喉结上下动了动，跟在石娇娇身后走进了房子。头发上的雨水汇聚到一绺头发上，在发尾凝成水珠，落进温热的脖子里，立刻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过道的灯光在门口形成一块几何状的明亮之地，关门之后迅速消失了。

　　“啪嗒”顺手关上门的男人站在玄关处，在黑暗里熟练地找到客厅开关，点亮了整片空间。在他的眼前显露的，是熟悉的家具，还有一个木然的石娇娇。她站在客厅的中央，脚边是被揭走方巾后，裸露着原本纹路的小木桌。“唔……”石娇娇的双眼已经噙满泪水，稍稍动动眼珠就会掉下来，她摊摊手，道：“没有了，都是你的了。”

　　“那个圣诞节我本来是要回来的。”唐建宇手扶着鞋柜，身体微微前倾，淋湿的头发贴在头皮和脸颊上，看起来非常狼狈，“可是后来我遇上了枪击案，作为目击者一直被当地警方传唤。”石娇娇深深地吸一口气，锁骨的线条突兀而刺眼，说：“笔记本被我弄丢了，我一直保存得很好。”

　　“我总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去哪儿了，我回来了，可是你越长大我越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唐建宇一直压在鞋柜边沿的指甲已经失去了血色，石娇娇闻言缓缓地摇头，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唐建宇的脚下洇出小小一滩雨水，随着脚步朝前移动，溅出两三点圆圆的水印，“我问过靳华了，关于那场我回国时的航空事故。”

　　滴答！阳台上不锈钢的晾衣架在暴雨里挂起一排水珠，掉进来不及从下水道排出，而形成的浅浅积水里。石娇娇的脸经过一瞬间加重的苍白后，红色大面积反攻，立刻从脖子占领到耳根。她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头，这能发出短促的音节，“啊！”她努努嘴，抬起手擦了擦流满腮边的泪水，惊慌失措地躲开了唐建宇的目光。

　　石娇娇发现自己放在小方桌上的手机和拆开后的包装，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收拾，也顺势藏起自己慌乱的表情，她弯下腰看着白色的盒子问道：“他……靳、靳老师都说了些什么？”“所有。”唐建宇回答的迅速而利落，石娇娇停下手里的工作，脖子明显一僵，干涩地反问，“什么意思？”唐建宇舔了舔沾上雨水的嘴唇，目光不愿从石娇娇蹲着的背影上移开。

　　“从你出现在他的酒吧，看见他，给我打电话，一直到他送你进车站安检口……你们所有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部都告诉我了。”唐建宇目光里，是石娇娇微微颤抖的肩膀。“哈啊……”石娇娇跪坐在小方桌边，整个姿态都垮了下来，抬头看着阳台拉门外，不断扑上去的细密雨点，“嘿嘿。”石娇娇仰头笑笑，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用指尖吸取掌心的热量，“大火腿可真信不过。”

　　高高悬挂的电视，抖动的鸡蛋羹，飞驰的出租车，在暮春的风里疯狂摇动的树木；周佳琳的钱包，Sue的气急败坏，趁火打劫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脸惶恐的店长大哥……无数混乱的画面飞速闪过石娇娇眼前，记录着那一天，她以疯癫的姿态倾泻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感情。“呵！”石娇娇仰着僵直的脖子，不知怎么面对。

　　唐建宇的声音饱含着这场秋雨的水分，温润极了。从他的双唇里吐出的话语，清透得如同山涧的泉，横穿过和石娇娇之间的空气，推开两人之间看不见的混浊阻碍，仿佛翻山越岭而来，以巨大的速度，直冲进石娇娇早已被掏空的心里。

　　“我爱你。”他说，“我是唐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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