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不知名主考师兄几句维护后，姜清毓的心忽然宁静下来，不再那么急切地想要寻见问路的人。她甚至还有闲心驻足眺望隐在远处朦胧山岚里的报国寺，闭目倾听，似乎还能听见缥缈不定的佛音。

再睁眼，眼前错落有致的教舍，一草一木似乎都不一样了。

姜子衿过来送了一趟画稿，偏巧碰见个身穿藤紫女院院服的身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细看还有几分熟悉，试探叫了一声：“阿姐？”

那人回过头来……果真是他亲姐。

“你在这里瞧什么？”难道也是为了看那位世子，还是为了瞧别的青年才俊？或者……阿姐已有心仪之人了？

姜清毓全未察觉亲弟弟那复杂的心理活动，朝他招手：“唔，我走迷路了。阿禄来，阿姐捡了一个宝贝，给你瞧瞧!”

看完了“宝贝”，听了姜清毓迷路的经过，姜子衿心下松了一口气，主动问她要去哪里，打算给路痴带路。姜清毓说要去校场，正好姜子衿也与人约了过去，倒是同路。

萧晗和齐莹没寻见猫，后头猫的叫声没了，心知大概是姜清毓寻着了，便返回路边等她出来。哪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估摸着是迷了路，于是赶忙寻了两个小童进去帮着找人，可两个小童找了两回也没见着人。

这，青天白日，偌大个书院，人还能丢了不成？

齐莹忆起女院私下里流传的那些报国书院不得不说的小故事，手臂上汗毛乍起，抖着肩哑着哭嗓抓住萧晗胳膊：“瑾、瑾娘，阿芙不会给、不会给、不会给妖怪抓走了吧……”

“阿诺，别胡思乱想。”萧晗头皮一阵麻痒，抖掉后背上窜起来的鸡皮疙瘩，犹自镇定。

姜清毓跟着姜子衿走回与萧晗齐莹分开的地方，见着那二人便站在原地背对着等她。四下无人，她没忍住吆喝了一声，跟萧晗和齐莹招手，却见二人见她色变，反退走好几步，两个小童子更是直接转身就跑了。

搞么子啊？姜清毓茫然看着，不明所以。这样折腾一番已近午时，日头也冒出来。

“咱们先去用饭，过了晌午再去校场瞧瞧，说不得我也能拿个三十分呢。阿芙，把猫儿给我瞧瞧……”

“它睡着了，你轻点轻点。”

齐莹也凑过来打量：“瞧着像是乌云盖雪。”

萧晗反驳：“看这四个小白爪，应当是踏雪寻梅。”

姜清毓又解释：“我四处瞧了，没有大猫，那里也不像是个猫窝，若把它留在那里怕是都过不了夜，所以就带着了。”

齐莹也极喜欢小动物，一根指头轻轻触了触小猫崽的耳朵：“说来我表姐家也有一只猫儿，浑身雪白玉似的……”

姜子衿被晾到一边，心道这果真是个宝贝。

***

晌午后，校场这边骑射新一轮的比试正要开始。姜清毓将小猫托给班上一位同窗照看，由姜子衿的同窗崔雒帮着找了块好地方，领着她们几人过去。

崔雒与姜子衿同年，方十三岁，眼下有一颗泪痣，生得唇红齿白，美好得让人看着就心中柔软万千。姜清毓几个方才见着都有些移不开眼来，实在鲜少见到生得如此漂亮的小少年。

“姜姐姐你们看，雒寻的地方就在前头，正好能看到子衿兄投壶。西边正比试骑射呢，你们看那几位穿烟灰色斓衫的主考，正拿袖子扇风那位是我二哥……”

崔雒解说着，几人站定。

身后有人问道：“可是姜师妹？”

姜清毓回头，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萧晗掐了她一把：“这是咱们女院的院首，文晏锦师姐。”

文晏锦笑了笑：“去岁我与妹妹去镜花堂，还恰好见过师妹，师妹忘了么？”

去岁初姜清毓借着娘亲宋氏的名头在外头盘的铺子镜花堂开业，因着衣裳上绣制的纹样别致又时新好看很得京中贵家娘子的喜爱，文晏锦慕名而来，本着闲逛的心思，却误打误撞问到了自己正在发愁的事情。

她花重金买下了一幅莲花先生的南极仙翁，预备仿着绣一幅南极仙翁的绣像给家中长辈做寿礼，却苦于那画看着真，却不知从何处落针。她钻研了小半年也没太多头绪，寻访了几多老绣娘仍无济于事。哪晓得当日却问对了人，姜清毓给她指出来几条或可一试的法子，她回去试了试竟真的可行。

“原来是文晏师姐，清毓那时候……倒让师姐见笑了。”

“哪里，多亏了师妹的法子。过些日子一定请几位师妹过府吃茶。”

萧晗笑了笑，回了一礼：“那就先谢过文晏师姐啦。”

一群小姑娘便站到一处同看骑射场那边的比试，文晏锦又想起来什么，对姜清毓道：“说来，清毓师妹可是与莲花先生有些渊源？”

姜莲花以为自己马甲掉了，忙问道：“师姐、师姐何出此言？”

“清毓师妹作画的笔风与莲花先生颇有几分神似，方才有此一问。”

姜清毓又是一脸茫然，她平日里在书院，也没怎么画过画啊。文晏锦看她不解，又解释说是方才在观景楼偶然见着的。她于是松一口气，摇头：“清毓只是颇喜莲花先生的画风，仿了一二，倒并不认识先生。”

正说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领着两位身穿宫廷服饰的小宫女便送来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姜清毓如坠云里雾里，她做什么了，怎么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

文晏锦也正想说这件事：“皇后娘娘挑了五份十分出彩的画稿出来……清毓，你这可是咱们女院今年的头一份荣耀。”

萧晗和齐莹惊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文晏岚一笑：“皇后娘娘说赏赐的时候，我阿姐和我就在旁边站着呢。”

此等殊荣，对女儿家来说已足够给家里长脸。就是姜宏以后出门应酬，在一众同僚间说起，这也是一件极光耀门楣之事。

一时四处向这边投来许多或羡慕嫉妒或欣赏歆慕的眼神。姜清毓行礼接了赏赐。

“清毓表姐，让我好找，原来你在这里啊。”薛成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抱了姜清毓的胳膊。

她双手缠上来，姜清毓只觉是缠上来一条让人毛骨悚然还吐着信子的毒蛇，下意识就抽开了手，薛成樱愕然又可怜地看向她。

身体反应太过实诚她能怎么办，姜清毓拍拍胸脯自己给自己找补一番，惊讶：“成樱你吓死我了，你方才从哪里冒出来的？”

薛成樱嘿嘿笑了两声蒙混过去，自发去掀了萧晗帮忙端着的托盘上的红绸：“哇这镯子真好看，清毓表姐，你可以分我一只么，咱们姐妹两一人一只，带出去定……”

萧晗蹙眉打断她的畅想：“薛姑娘难道不知道御赐之物不能转赠他人么？”

薛成樱眼神闪了闪，等着姜清毓替她解围，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只好自己朝着姜清毓委屈道：“清毓表姐，我……”

姜清毓恍若未闻，转开眼睛跟文晏锦轻声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