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泡发去皮，上锅中火煮至软烂，捣成泥加糖再小火熬至可粘连的糊状，入碗放一夜，第二日切出来便是豌豆黄。若是夏天，放到井里镇一夜就更好吃了。

切好的豌豆黄色泽黄绿，看着十分单调，姜清毓轻微强迫症，受不了。恰时廊下杏花微雨，红的花萼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小姑娘便伸出一双玉白的纤手在半空一搂，撒在看着单调的糕点上。

齐活，杏花豌豆黄。姜清毓圆润眼眸弯成弦月，只觉通体舒泰。

眨眼两月，宅院修葺完成，姜宏走马上任，姜清毓伙同姜子衿出资要盘的铺子也有了眉目，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这日，姜清毓如往常般外出写生回来，回屋不到一刻钟春映便来请她去宋氏屋里说话。她从画筒里随手挑了两卷画递给秋浓，便跟着春映走了。

秋浓意会，垂首领命去雅贤集卖画。这卖画的事她跟着去过几回，每回都扮作男子，那老掌柜回回亲自接见，十分热情。嘿，可好玩得紧哩。

这边宋氏拉着姜清毓的手，语重心长：“阿芙，过了年你也十五了，别成天老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娘，我是扮作小厮出去的，没人认出来我是谁。”

“你听娘话就是，娘虽不曾拘着你，但这京中像你这般大的姑娘，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大多都许好了人家。咱家初来乍到，怎么也得等几年才能打下根基，子衿可以等，你呢？今年你就十五了……你好好听话，等过一阵子娘便想办法带你出去相看相看，以咱家阿芙的品貌，到时定能择一门满意的好婚事，可好？”

“母亲，我还小呢。”姜清毓不愿意。

上一世她前脚与一家公子订了亲，后脚便赴了黄泉，说来也是辛酸。也不知与她订亲的那家公子可曾为她伤怀？大抵是不曾的吧，这京中德才兼备品貌皆优的贵族女儿数不胜数，只怕该挑花眼了才对。

女子在这时代，实在诸多不易。一辈子被困于内宅，只能守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若她未曾识得乾坤之大，便也不会觉得这方寸之小。可偏偏她见过了世界的广袤无垠，世间的万种可能，她怎还能甘心居于那一亩三分地，做笼中华美的金丝雀呢？

如果她还要嫁人，嫁的就该是个能带她去俯瞰山岳遨游四海之人才对……不然，不若留在家里与父母作伴。

***

姜清毓给西跨院的第二进院落取名菡萏苑，春映来请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庭院西侧绯红石榴花开得热烈的石榴树下摆弄前几天从山里挖回来的一簇忍冬藤。

秋浓眉飞色舞地说着外边莲花先生最近一件墨宝以四千两的价格被人拍了去。

这说明她的画很有前景呐，姜清毓沾沾自喜，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将忍冬花的藤条用彩线固定住，弯折出一个奇异的弧度。她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拍拍手，料想明年夏天应该就能长出很漂亮的形状了。

处理好手头上的藤条，姜清毓才转头又问春映：“你方才说什么？”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清风苑宴客厅见客。”

姜清毓偏头想了会，她父亲仕途不咸不淡的时候，可没人雪中送炭，这刚有起色，倒有人来锦上添花了？

是滇西王那边有动静了还是……那一家人来了？

“好，告诉父亲我随后就到。”

待她一番梳洗，换了身衣裳到正房宴客厅一看，可不，果然是这一家人。她母亲族里远得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一家，四舍五入，她得尊称一声表姨父表姨母。

姜清毓上辈子就很不待见薛家人。倒不是说薛家人有多坏，只是惯会见风使舵。这辈子但凡他们早几日登门，姜清毓都不会这样想。不早不晚，偏在她父亲得了枢密副使嘉奖后登门，上辈子她懵懂不知，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京中举目无亲，能有姻亲姜宏和宋氏都十分高兴。

一群人在宴客厅里喝茶，忆完了幼时往昔，话题便转到了儿女身上。

姜宏问道：“清泉是在哪里读书？”

清泉是薛承的字，薛承是薛青松的长子。薛青松另还有一个女儿，名薛成樱，姜清毓上辈子的闺中密友。

薛承年十八，一派谦谦君子模样，语气温和恭谨：“回姨父，小侄正在报国书院读书，师从……说来子衿表弟现下可入学了？”

“尚未，我这做父亲的忙糊涂了，倒还还未给他寻好书院。”

“既如此，姨父不妨让表弟来报国书院。我们书院的先生都是些名儒大家，平常朝中无事的大人们偶尔也会来书院讲课……”

姜宏还有点犹豫：“可报国书院是国学院，我们家这……”门第够得着吗？

“姨父放心，书院重才学轻门第，不管是官家子弟还是布衣百姓，只要过了考核便都是书院名正言顺的学子。”

薛承说完，目光却忽然又转到了姜清毓身上：“报国书院还专门设有女院，表妹不妨也去试试。”

靠着小宋氏坐的薛成樱忽然出声：“是呀表姐，咱们可以作伴呢，只可惜我天资愚钝尚在初级乙班。”

她前世虽没在报国书院读书，也大概知道在里头读书的姑娘与旁的姑娘有些不同，这是搁这炫耀还打量人不知道呢。姜清毓腼腆地笑，摇头。

她对这位表哥的印象十分浅淡，大概就只记得薛成樱讨人嫌的时候薛承在场就能制住她。

“别怕，男院和女院是分开的，讲课的先生们也都很好说话，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先生们都是一本本活的书，去听听他们的见解不是很好么?或交三两志趣相投的知心好友，总胜过你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况我也会照应好你们的……”

这确实是一番真知灼见。倒像生怕她不去了。

“清泉表哥，那清毓愿意去试试。”

“好，正好秋后便要招收学生了，为兄便先帮你们把名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