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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曲水流觞

圣婢 十一元王 3786 2020-06-16 07:52

  

杨县令说的还挺准,果然这天午饭后,京城工匠就到了,可来的却不是只有三四个工匠,而是一支队伍,连带着车马浩浩荡荡得有一里地长,领头的是一个军官,后面跟着十几个骑着头高头大马的当兵的,再后面就是一辆辆的马车,马车后面又是二三十个当兵的,后面又是马车……最后才是六平县令杨士昌和付师爷一行人。

黑石村里正李茂田自忖,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可这阵仗他也是头一回见。听到最前面骑马的那个军官叫他的名字时,他的腿肚子是真抽了,还是康金山在旁边扶着他才站稳。那个军官也没说啥,只是让他带路去水车建造处。

一行队伍到了豆腐家老宅的大门口,后面的人纷纷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下轿的下轿,早已跪等在那里的穆小溪等人只看到各色的官袍和各式的随从衣衫在眼前晃动,谁也不认识,更分不清来的都是何方神圣,干脆就都跪在那里听吩咐。

紧接着就像领导讲话那样,有人先说话,说了一大堆什么之乎者也的,都是关于建造水车的话,然后就是大家伙免礼起立,各个官员相互见礼。这次她好像明白了,这次来的人里不但有京城的工匠,好像王府也来人了,还有府台的、各级郡县的等等,再加上各家的随从,可不得有一支队伍了。穆小溪低头站在人群里只用耳朵听着动静。

繁琐的礼仪和寒暄之后,一行人终于要进门了,这一次穆家三兄妹终于被点到了名字,还有那几个水车队成员也被点了名,被点名的人都跟着进了院子,前面便有人开道,众人按品阶依次进入了正房的厅堂。

又是一阵寒暄落座,整个厅堂嘈杂但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突然,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略带沙哑而富有磁性:“那牌匾,谁提的?”

好性感的声音,一个念头从穆小溪脑中划过。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牌匾是自己造的。还没来得及站出来,就见旁边的里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用颤抖的声音说:“大人,我、我错了,都是我没安排好,我这就让人摘下来,这就摘下来,求大人莫怪……”

就在众人对跪在地上的李茂田投去同情的目光时,一个女娃的声音响起:“这牌匾是我今早挂上去的,是我让人弄的,跟里正没关系。”

只见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她不急不缓地走到里正旁边,向着厅堂正中盈盈下拜。

这小丫头微微颔首,低垂眼帘,虽说是跪在那里,但小胸脯挺的笔直,不胆怯、不焦躁、不倨傲、不造作,只带着一股恰到好处高雅和温婉,就像刚刚露出尖角的小荷,带着几分羞怯的青涩,却又明丽可人。

这个女孩就是穆小溪。

“哦——”一句长长的“哦”,让穆小溪不禁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也让对面的人看清了小丫头的脸。

她头顶两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没戴任何钗环,就连这双丫髻也是用一缕头发缠起来的,后脑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披在肩背上,红润娇俏的小脸上没有显露惧色,微翘的嘴角透着淡淡的自信,姣姣的弯月眉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墨黑的瞳仁闪着亮光,好一个清灵秀气的女孩子。

穆小溪看到,对面的是一个青年人,年不过二十,臂膀宽阔厚重,身形挺拔,面色白皙,两道斜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却偏生了女子那样长长的睫毛, 睫毛下投射出的目光冷傲孤清英气逼人透着七分孤傲三分霸气。穆小溪想起了一个词“钨钢”,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千锤百炼的钨钢干净清爽不可折服不可侵犯。

突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穆小溪的心头,还来不及抓住又消失了。

穆小溪有点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个硬气的男人似乎不好应付,也许这次真的踢到钢板上了。

她又微微低下头,不急不缓地说道:“禀告大人,门口的牌匾是我昨日托邻村的木匠做的,与他人无关。”

“我问的是——名字谁起的?”

“名字?也是我起的,大人,小女子僭越了。”

“哦?名字也是你起的,你还知道僭越?你知不知道,在官家面前,平民是不可以自称‘我’的。”

“大人、大人,我妹妹不懂这些啊,大人念在水车的份上饶我们这次吧。”穆杨看到妹子情况不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扑通一声也跪在穆小溪身边,紧接着,穆桐也跪了过来。

身后人群里的穆老爷子腿有点发软,他也想求大人饶了这仨孩子,可不知为啥就是迈不开步子,张不开嘴。

“哦?你叫穆杨、你叫穆桐、那你,就是穆小溪?”

穆杨答话:“回大人,是。”

“你们站起来回话,来呀,看座。”

年轻人快速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又把目光投向了里正。问道:“你是黑石村的里正?嗯……你,也起来吧。”

有人就拿来了几把椅子,三兄妹看了看,还是不敢坐,旁边就有随从提醒“大人让你们坐就坐。”

三兄妹对视一眼,就乖乖地坐下,三把椅子离中间的太师椅很近,穆小溪特意挑了一把最靠前的椅子坐下,后面依次是穆杨和穆桐的。

“你是怎么想到为这个作坊起名叫‘流觞坊’的?”

穆小溪离他很近,屋外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进来,一簇阳光打在他脸上,男子轻轻眯着丹凤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出投下一条暗色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波。

但穆小溪能看清对面男子棱角分明的唇形,薄唇上那细不可查的绒须昭示着这是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生命。

穆小溪又笑了笑,她看到对面的男子好像也快速地微微挑动了一下唇角。

穆小溪答:“曲水流觞 坐看云起。”

男子问:“何解?”

这一次穆小溪不再看男子,而是挺直了腰背,看向窗外的阳光,像是回忆般娓娓道来:“我、哦不、是贫女自小就在这黑石山下长大,曾多次和兄弟到黑山泉边戏耍,一次曾路遇个老道,他在上游的磨盘岭上,采了野果子,用木桶装了,顺水流下来给我们吃,我、哦不,是贫女觉得有趣……

“算了,今日本官就允许你自称我”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哦好的,谢谢大人。”

穆小溪冲着男子略一欠身,接着讲述:“我觉得有趣便问道人,这个道人便告诉我们,小时候,在他的家乡,每逢三月初三上巳日的这天,他一家人都会聚在环绕的水渠旁,洗濯净身,然后将饭食酒水盛在木碗中,置入上游流下,下面的人就会取来食用,称为曲水流觞宴,一家人还会在宴会上饮酒赋诗,祈福去病。他离家多年,看到黑山泉便想起了家乡的曲水流觞。”

屋内众人都静默无声,认真地听着穆小溪的讲述。

穆小溪又接着说道:“这个宅子原是村里一家做豆腐的老宅,后因一些变故这家人搬走,现在大家都叫这里豆腐家的老宅,我想这造水车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事,这里也是咱大方朝第一辆水车诞生的地方,不管成功与否,这栋宅子、这个院子都是很有意义的,可是叫豆腐老宅觉得总实在是有些不雅。我看到后山的泉水,便又想起那个道人说的‘曲水流觞,坐看云起’的故事了,我们要造的水车与水有关,要想让这车轮转起来就离不开水,‘觞’又有木质水杯之意,这名字又雅致,惬意中蕴含了一份洒脱,所以我昨天就托村里的一个小伙伴写了这几个字,下午急匆匆托人拓印,今早大人来之前才挂上,这都是我擅做主张弄了这块牌匾,望大人……。”

男子抬手止住了穆小溪的话,低头略一沉吟,道:“这字太丑,赶明我找人写了好的,把这个换下来,这个就先挂着吧。”

男子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有点愣神,穆小溪听了心里欢喜,却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也觉得那个字有点丑,可昨天很急,在这穷乡僻壤实在找不出写字好看的人了,于是她就让穆杨托王举人家的小孙子写了这个字。

王举人家的小孙子叫王书径,和穆杨同岁,一起在学堂里念书,虽然字还算不错,但毕竟年纪小,写不出书法大家的那份隽永飘逸,看起来还是有些生涩,可是洪木匠下午就走,得赶紧把字写出来让洪木匠刻上去,所以也就将就了。

看到穆小溪脸上的神色,男子又补了一句:“字倒罢了,只是这名儿起得好。”

此刻大家伙才回过神来,纷纷夸赞这名字起得好。

坐在另一侧的一位穿绯袍的官员说道:“江南的上巳节的确有在河边饮酒欢聚的习俗,人们汲水净身,欢娱祈福,祛除灾病,只是这道人家倒是雅致,曲水流觞,好雅致,好雅致啊,真是没想到,今日在这一小山村竟闻得这等雅致之事,可传为美谈矣。”

绯袍官员说到这,转身向年轻人一抱拳说:“以后本官定也要试一试这个曲水流觞宴,到时还要请公子赏光啊!”

公子方墨白笑着点头说:“曲水流觞宴,好!本公子记着了。”

瞬时厅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温暖起来,站在门口的几个黑石村百姓也都松了一口气,真是摸不透这些官家啊,一开始还以为那个年轻的大官不喜欢这个牌匾呢,原来正好相反,是喜欢得紧呢,看来这个坐在正中间的年轻人是这屋子里最大的官了,唉,小溪这丫头,胆子可真大。

众人的恭维声和谈笑声仍在继续。

公子方墨白微微翘起嘴角,端起案子上的茶杯,推开茶盖,低头似要饮状,低头的瞬间他把目光又瞟向了穆小溪,谁知穆小溪也正偷偷向他瞧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方墨白心下暗道:这丫头,果然和三个月前一样,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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