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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蔓蓁和鲁西洋

岳麓花开 霄禺 4834 2020-06-04 16:20

  

鲁西洋是属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类人,她是在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的。特别是奶奶苏蔓蓁,几乎将喂养和培育鲁西洋当成是自己退休后的一项重大事业来完成。

鲁西洋出生在晚秋。那年夏天,奶奶苏蔓蓁从中学校长的位置上正式退休。

从看到鲁西洋的第一眼起,苏蔓蓁就沦陷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这个孩子一定跟自己有前缘。第一眼看见西洋,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为了她,她什么都愿意做。而对自己的亲孙子鲁大江,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为了给鲁西洋足够的营养,以前几乎从不进厨房的大家闺秀苏蔓蓁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够烹饪多种中西菜肴的美厨娘。

“文革”前,鲁家有厨子,苏蔓蓁自然不用进厨房。“文革”开始后不久,鲁家被从小楼里赶了出来,住进了一个大杂院。大院嘈杂,他们分的房子又狭小,这就不可能再雇人做饭了,再说,就是想雇人,红卫兵小将们也绝不会允许的。结果,每天的吃饭就成了问题。即使这样,苏蔓蓁也还是坚决不下厨,鲁伯仁疼老婆,所以,便开始笨笨拙拙地学做饭,虽然经常将饭烧糊,但终究是能对付着饿不着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这样一个远庖厨的苏蔓蓁大小姐竟为了孙女开始做饭了,更确切地说,是烹饪。

苏蔓蓁做事有个优点,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好,而且要做到极致。当苏蔓蓁严格按照婴儿营养食谱做出菜蔬鱼肉粥、鱼松南瓜粥、藕粉嫩豆腐等五花八门的营养粥,及要味道有味道要模样有模样的各式小点心喂养逐渐长大的鲁西洋的时候,鲁家人都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大儿媳谢海棠,看着那五花八门的各式小吃,谢海棠的心就像是被糖醋浸泡了许久的绿蒜瓣似的,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这种情绪最后都影响到了鲁解放。夫妻俩多次有意无意地拿话提醒苏蔓蓁: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太偏心。况且,鲁大江,您亲孙子才是咱们鲁家的真正传人,鲁西洋终归是要嫁人的,是外姓人。

苏蔓蓁是骨子里的女权主义者,主张真正的男女平等。况且,她也不姓鲁。大儿子夫妇,哦,主要是大儿媳的旁敲侧击苏蔓蓁只当是没听见,连刮阵风的效果都没有。

苏蔓蓁对待鲁西洋的偏心连鲁钢和杨跃进都觉着不好意思了。三家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大家庭的和谐,每次下班鲁钢都会给侄子买点好吃的。吃饭的时候,杨跃进还特意坐在鲁大江的旁边,使劲往鲁大江碗里夹好菜,每晚还要给鲁大江开小灶补习功课,这才让鲁解放夫妇的心绪稍平和了些。

不过,鲁大江对这些全没感觉,他觉着妹妹小,长得又越来越好看,而且,一见他就笑,奶奶多照顾妹妹是应该的。他一介男子汉,怎么会跟妹妹争宠。这个家里,对他笑得最好看,最真诚地就是妹妹。妹妹跟他似乎很亲,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知道把奶奶给自己做的各式小点心给哥哥也留一些,看着哥哥吃,她就在旁边歪着头开心地笑。所以,鲁大江想:如果将来有人敢欺负我妹妹,老子定要将那人揍得找不着北。

苏蔓蓁并不理会大儿子夫妇的情绪变化,她照样我行我素。除了给鲁西洋开小灶补营养外,她还托海外的亲属买了很多早教方面的书,特别是布鲁姆的早教书加以研究,并结合自己多年的教学经验,制定出一整套她认为科学的早教计划。

在一步步实行自己的早教计划的过程中,苏蔓蓁逐渐惊喜地发现,鲁西洋是个IQ极高的孩子,记忆力超强,不到两岁,已经能够背诵四百多首古诗词,而且,只要她想记住的东西都是过耳不忘。所以,苏蔓蓁是越发宠爱鲁西洋了。钢琴、绘画、英语等教育相继展开。

看着鲁西洋出落得一天比一天优秀,苏蔓蓁在鲁西洋身上花的功夫也越来越多,谢海棠终于忍不住了,鼓动着鲁解放公开跟母亲说,希望苏蔓蓁也可以花点精力教教鲁大江。

对于他们的公开质询和请求,苏蔓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着眼帘,品着咖啡,慢悠悠地对着谢海棠开了口:“大江出生的时候吧,正是‘文革’,我和你爸呢,被赶到大杂院里住,一是房间也小,住不下,条件也差,二是我也怕你们跟着我们受牵连,影响大江,你们自己也怕,你娘家出身好,你们就住在你娘家,那时,我还在上班,工作也忙,有时还得挨批斗,也没时间带他,所以,就由你母亲一直带到五岁。我没带上大江,这点确实挺遗憾。”

看到谢海棠脸色一变,苏蔓蓁又笑笑解释到:“哦,我不是说你母亲带孩子就不好啊,你不要多心。尽管你母亲没什么文化,没法教大江,但你母亲终归是受累了,把我们大江养得这样壮,又那么疼大江,也真是挺不容易的。”谢海棠略有感动,急忙点头,觉着婆婆终于说了句对她心思的话。

接着,她又听到婆婆说:“但是呢,人是有资质不同的,就算大江由我带大,他也不可能像西洋这般聪敏。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西洋这样智商的,我还真没遇到过几个。你不信把大江叫来,他十一岁了,四年级,学校也有老师教他,我也尝试着教过他,他婶婶也总给他补课,可你让他同他两岁的小妹比比背唐诗,看看谁背得多?”

谢海棠脸都绿了,鲁解放低着头赶紧把媳妇拉走了。

鲁解放两口子走后,苏蔓蓁暗自叹了口气,一是为自己本来学习成绩优异的大儿子生生被时代耽误了感到惋惜。虽说是现在也上了夜大,但顶好最后也就是个高级技工。二是她觉着鲁大江的IQ应该是生生被他姥姥家的人给拉低了。

鲁解放的命运和他那个时代众多年轻人的命运相似又不同。

“文革”开始的时候鲁解放才上高一,学习成绩非常优异,不出意外,考个重点大学应该没问题。结果,高考中断了,结果,又开始武斗了,再结果,又开始下乡了。按说鲁解放本该下乡的,但是,苏蔓蓁舍不得,就逼着鲁伯仁去找了鲁家曾经的一个下人,当时清北市造反派的头头鲁万财(“文革”时曾改名叫“鲁文革”,“文革”结束后又将名字改了回来)。

受苏蔓蓁的影响,鲁伯仁对下人极好,当年鲁万财母亲肺痨,是鲁伯仁拿重金从黑市买的盘尼西林给救了回来,鲁万财母亲在“文革”开始那年去世前,逼着鲁万财发毒誓:死也要报鲁伯仁的恩,不管世事怎样变化,都不能对不起鲁伯仁一家,否则,她就死不瞑目。

所以,一天深夜,当鲁伯仁摸黑悄悄找到鲁万财,求他是否能想想办法将鲁解放留在城里的时候,鲁万财沉思了会,对鲁伯仁说:叔,这事儿您甭管了,等我信儿。鲁伯仁随即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两根金条塞到鲁万财手里,鲁万财推了推,没推回去,就拿了。不久,鲁解放就因为“身体残疾”被免除下乡,又不久,便被安排到当时清北市最大的国企清北钢铁厂上班了。

事后某天,鲁万财找到鲁伯仁,将金条还给了他,坚辞不受。他跟鲁伯仁解释说,当时他之所以收下是为了让鲁伯仁安心,现在事成了,自然不能收,不然,他天上的老娘肯定得化成雷劈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鲁伯仁只好将金条收了回去,还感动得掉了几滴泪。回去后,鲁伯仁跟苏蔓蓁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眼睛里还含着泪,越发觉这得老婆当初让他友善待人,是多么英明啊!

“那是,我们苏家老祖那是多聪敏的一个人啊!”苏蔓蓁自豪地说。不过,两口子还是很感动。那个年代,能这样冒着风险帮他们,虽说也算是报恩,但着实不易了!夫妻两个商量了下,决定先欠着这份情,万一将来我们条件好转了,鲁万财有难的时候,我们是一定要伸手帮忙的。

其实,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你来我往,有情有义。

鲁解放一上班,就跟着师傅谢大贵学徒。谢大贵直爽,他只看人品不看出身。接触久了,他逐渐喜欢上了这个相貌英俊、聪明勤快的小徒弟了,经常叫鲁解放到家里吃饭。一来二去,鲁解放就和师傅的闺女谢海棠逐渐熟识起来,后来在谢大贵的极力撮合下,鲁解放就娶了百货大楼的售货员谢海棠。

苏蔓蓁一开始不太同意自己艺术修养极高的大儿子娶她认为较粗鄙的谢海棠,觉得两个人极不搭调,鲁解放只跟苏蔓蓁说了一句:“妈,如果我有事儿或咱家有事儿,海棠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冲这一点,我要娶她。”

两人婚后不久,便有了鲁大江。

鲁大江出生后,苏蔓蓁正和鲁伯仁住在城北大杂院最北头的一间房里。除了上班,苏蔓蓁还得照顾老二鲁钢,时不常的还得挨批斗,没条件带孙子,所以,鲁大江就和父母一直住在姥爷谢大贵家,一直长到五岁。直到“文革”结束,政府将鲁家小楼归还给了鲁伯仁,鲁解放一家才从岳父家搬回了鲁家小楼。

搬家的时候,鲁大江极不愿走,嚎天嚎地地哭,搞得谢大贵和老伴儿王桂花眼泪汪汪的,其实,鲁大江最舍不得的并不是姥姥姥爷,而是胡同里他的那些跟屁虫小伙伴。直到谢海棠跟儿子反复表示一周至少回来三次看姥爷姥姥这才作罢。

鲁解放一家刚搬回小楼的时候,苏蔓蓁也曾试着教导过鲁大江,比如教他弹钢琴,教他绘画,教他英文,怎奈鲁大江就是不上道也不想学,经常跑出去找不着影儿。

自从大儿子一家搬回来后,街道里就经常有人来告状,不是说鲁大江揍了谁谁家的小少爷,就是鲁大江打碎了谁谁家的玻璃,或者上树摘了谁谁家刚熟的桃子,种种种种,这些还好,最让苏蔓蓁忍受不了的是,鲁大江跟他姥爷学得,一说话,动不动就“老子老子的”,吃饭还总大声吧唧嘴,指甲缝里经常也是不干净,苏蔓蓁纠正了很多次也改不过来。唉!搞得苏蔓蓁一看见鲁大江就头疼,越发觉着他太不像自家人了,后来,苏蔓蓁被提成校长,工作很忙,更顾不上鲁大江了,于是,就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想到这里,苏蔓蓁又叹了口气:“唉,都是命啊!”

晚上,鲁大江不知道从哪里疯跑回来,刚进客厅,还没等吃上饭,就被他爹妈拽上了楼,接着二楼鲁解放屋里就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鲁伯仁和鲁钢想上去看看,苏蔓蓁给了他们一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住了。楼下的四个人始终没听到鲁大江一声哭泣和求饶声。

此后,谢海棠再也没提让苏蔓蓁教导鲁大江的事儿。八十年代中后期,鲁解放从工厂分到了一套房子,刚拿上钥匙,谢海棠就急火火地搬了出去。

鲁西洋五岁的时候,已经能识得三千多个字,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能独自读完一部长篇小说,数学也已经达到小学二年级的水平了,钢琴和国画也都拿过市级奖励。

不过,苏蔓蓁有令,不允许鲁家人到处去炫耀西洋的这些能力,尤其叮嘱杨跃进不要总跟别人吹自己的闺女。她怕西洋从小就觉着自己与众不同,养成骄娇二气,这样将会对西洋未来的心理成长不利。她也怕 “伤仲永”这样的事情在自家上演。

但是,“一枝红杏出墙来”,西洋太优秀,想盖也盖不住。街坊四邻和亲戚朋友很快从不同渠道都知道了,鲁家出了个小才女,于是,鲁西洋在很多妈妈嘴里就变成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快到六周岁那年,苏蔓蓁和杨跃进决定让鲁西洋上学。

以鲁西洋当时的学业程度,本可以越过一年级直接升到二年级的。不过,苏蔓蓁还是觉着应该让鲁西洋从一年级开始读起。

鲁家人还就这个问题专门开了家庭会议进行讨论。苏蔓蓁认为,从本质上来说,人毕竟是一种社会性动物。从人的成长角度来看,知识学习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在人的成长过程中,社会实践和社会交往也是很重要的一课,不能缺席。智商、情商、逆商都很重要。西洋IQ足够高,学习习惯也已经基本养成,这点基本不用担心。剩下的就是培养情商和逆商,而情商和逆商的培养就必需要融入社会。凡高情商和高逆商都是在与人一步步交往的过程中,在独自处理和解决问题过程中,逐渐养成的。

小学阶段,正是社交型次级自我逐渐成熟时期,同伴儿选择很重要,年龄不能差太多,否则可能会给孩子带来很多心理问题,甚至造成人格上的缺陷。

终于,经过一番讨论、辩论 ,苏蔓蓁决定让鲁西洋跟同龄人按部就班地上学, 而且,不管西洋将来的学习成绩有多好,最好都不要跳级。

在这个问题上,杨跃进和苏蔓蓁竟出奇地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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