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梦并没有回避林杉，他抬手将自己肩膀上刚落下的花瓣扫下，淡淡道。“酒醒了？”

林杉点点头，走到野梦身边。院子里除了他们两个，确实再没有其他人，那刚刚他听到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你刚刚，在自言自语？”

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悄悄走到林杉身边，抬头看着他。林杉毫无所觉，还在问野梦刚刚在做什么。

“你之前说，你妹妹失踪是因为你带着她进山看河。”野梦瞄了一眼小姑娘，她悄悄拉着林杉的衣角。“可是我来之前问过镇上的人，这附近的山里连水潭都没几个，更别说河了。”

他眼看着林杉愣在原地，“而且，他们都说只有在你的带领下才能找到那片藏在山谷里的樱桃林。原本我以为你是极少数的那种能看到灵的人，可是根据你现在的反应，我觉得你更像是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比如说，踩在灵脉上。”

林杉并不是很明白野梦话里的意思，他眉头微皱。

野梦也知道普通人没法那么快理解，偏偏他自己又不像其他人那么善于言谈，每次到向别人解释的时候总是他最苦手的时候。

“好吧好吧，那么我再换一个说法。这些樱桃异变都是因为灵，包括你家的樱桃不能吃也是因为灵。如果消除了你家的异变，相对应的朱果镇所有的三月樱桃都会消失。”说着，野梦又看了眼那个林杉看不到的小姑娘，“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如果你选择消除这些异变就要带我去‘河’那里。或许，你还可以看到你妹妹最后的模样。”

林杉最初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当他听到野梦说自己可以看到妹妹的时候他瞬间激动起来。

“你说我可以再看到我妹妹？我妹妹还活着？她就在樱桃林对吗？我可以带你去‘河’那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别这么激动，你要想好。一旦异变消除，朱果镇可能就再也没法叫朱果镇了，这是全镇人的生计。”野梦并不着急，他拍拍林杉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去‘河’那里之前我还需要做些准备，你考虑好了就来找我。”

林杉考虑的时间并不久，当他推开野梦房门的时候，野梦不过刚刚调好自己要用的东西。将剩下的材料一一收回箱中，野梦看向站在门口的林杉。

林杉低着头站在门口，野梦看不到他的神情。这一次是林杉主动开口，“你说我自私也好，我还是想再看一眼我妹妹。她太久没回家了，我得去接她。”

野梦看到在灯光下，有什么东西闪着光融入地面。林杉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深深吸了口气，野梦还是开口道。“你要知道，灵并不是你妹妹，它严格说起来并不是……”

林杉没等野梦把话说完，他打断了野梦。“我知道我妹妹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想看看她。哪怕我永远没法接她回家，但是我还是想看看她，我只是想看看她，最后一眼就好。”

野梦看着门口，凝视着那个藏在林杉身后面无表情的小姑娘。

“行，你带路吧。”他道。“我会带上所有应该带的，帮你。”

…………

银白的月光替两人照亮山路，林杉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纸灯笼，偶有山风穿过灯笼间的缝隙，就会吹得烛火摇曳几次差点熄灭。

“你之前说的灵脉，就是‘河’吗？”林杉踩在山石上，回过身拉野梦的时候问道。

野梦嗯了一声，“当原本游离灵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一条像河一样的生命之流，灵师称呼这种聚集现象叫脉。”

他的声音在夜晚的深山里听得格外清晰，“灵脉是流动的，每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那年的动植物都会更富有生机。像朱果镇这样的，灵脉常年呆在一个地方的例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林杉静静听着，他拨开横挡在眼前的树枝，一脚踏在带着露水的青草地上。从茂密的树丛中走出来的那一刻，他手中的灯笼终于被风吹灭。

“到了。”黑暗中，野梦听到林杉说道。“从这里开始，必须要熄了灯，闭上眼睛走。”

没了烛光，两人陷入一片漆黑。野梦静静站在林杉身后，两人站在原地闭上双眼。然后，有一条光河慢慢在两人脚下显现。

原本只是发着微光的灵在两人脚下的大地中汇聚在一起，蜿蜒流淌在山林。

无论看了多少次，林杉总是会被这奇迹一般的景色迷住。

野梦轻拍林杉的肩膀，他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接下来，我们应该只要沿着灵脉走就行了对吧。"野梦猜测道，"只有你能看到灵脉，也难怪朱果镇的人没了你领路就找不到那个山谷。"

林杉勾起嘴角，显然野梦猜中了。

走在灵脉上的时候，人很容易就会被脚底的景色吸引住。

黑夜中，行走在山林间，没有其他光源，就算是灵师们也有时会不自觉的按着灵脉一直走下去。

可是灵脉是不断流动的，就像走在不断延伸的道路上一样，永远也不可能到达尽头。于是被吸住的人只能一直一直，永远不停的走下去。

位于朱果镇附近的这条灵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一直停留在原地。

所幸正因为如此，一次又一次踏上灵脉的朱果镇村民和林杉，才能数次从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离开。

特别是林杉，在所有人中只有他是能看到灵脉存在的。

如果不是这条灵脉静止不动，如果不是他每次都是带着村民一起行动，每次都有村民将他唤醒。只怕现在的林杉，不是永远迷失在路上，就是眼睛被侵蚀再也看不到普通的日光。

在这条河上行走，野梦远比林杉熟悉得多。

没过多久，林杉就落在了野梦身后，闭上眼睛的林杉依旧能看到。从河里延伸出来许多细小的藤蔓，那些由光组成的藤蔓看上去既喜欢野梦，又惧怕他。

它们从河里往上延伸，不断轻轻触碰野梦的鞋底，偶尔会有几根较为明亮的触手还会拉拉野梦的裤脚。

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林杉在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原来脚底的那条河真的是有生命的。

他太专注于灵脉的反应，没有察觉到前方的野梦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前进的脚步，以至于一头撞了上去。

"到了。"野梦说道。

这个时候，林杉才重新感受到四周的动静。鼻尖嗅到熟悉的樱桃的果香，他们两人终于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