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乱世将至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了帕西公园，在广场上就近找了个石凳停下稍作休息。

此刻已是是凌晨一点钟，公园里不见一个人，就连路灯都熄灭了。如果他们能早到个俩小时，或许还能看到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不过这样更好，周围寂静得让人心安。

独孤俊横躺在长石椅上，翘起二郎腿。

罗炳看了他一眼，“也不嫌凉。”

“无所谓，俊爷身体好。怎么样，关于应龙堂和虎头盟，我讲清楚了吗？”

罗炳笑笑：“感谢你给我上了一节历史课。”

“绝对是你听过的最有意思的历史课了。”独孤俊得意洋洋。

“是的，独孤老师。”罗炳决定把他捧上天，即便知道他是个脸皮厚到对所有赞美来者不拒的主儿。

“独孤老师？”独孤俊细细品味，“这称呼听起来不错。”

罗炳点起一根烟，戳戳好友，“来根？”

独孤俊摇摇头：“你自己抽吧，我现在不想抽。”

一般人抽烟或多或少会有些烟瘾，他却不怎么馋烟，有时候半个多月不抽都没什么感觉，他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或者突然想起来才会点上那么一根，全凭心情。

白烟袅袅地从罗炳嘴间升起，独孤俊枕着双手，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不自觉地哼起了歌，“在这忽晴忽雨的江湖，愿你我有梦为马，随处皆可栖息……”

身后树丛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似有重物被抛了进去。两人对视了一瞬，快步跑过去查看。

一个穿着黑色包臀短裙的女人伏倒在了树丛里。

独孤俊打量一番，自言自语：“这是跟咱们一样刚才酒吧出来？这是喝了多少，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边嘀咕着，他迈进了树丛，“喂，姑娘……”

他触摸到女人肩膀的一瞬间，顿感一丝异样，当他翻过女人的身体看到她的脸，倒吸一口凉气：“死……死了？”

罗炳震惊之余，忙扭头查看四周，又沿着道路追出去寻找可疑迹象，却连个人影都没发现，当他回来的时候，独孤俊已经把女人从树丛里拖了出来，平放在空地上。

他正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上到下依次照亮女人的身体部位，死者的胳膊和腿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尸斑。

“怎么样，有什么可疑的人吗？”独孤俊问罗炳。

罗炳失落地摇摇头。

“那不如来看看我发现的。”独孤俊说，他翻过女人的的身体，拨开她后颈上的细发，那里纹着一枚樱花刺青。

罗炳皱眉，“这是……”

“八重樱花，女魃门的人。”独孤俊说。

罗炳谨慎起来，“半夜三更，单单让我们遇见，恐怕不是巧合。这里是宿新区警署管辖的范围，我们到那里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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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区警署，会议室。

“罗炳署长，死者身份确认，是女魃门的阿青。”高毅说。

独孤俊说：“女魃门分内外两门，内门主制造武器、研究功法古籍，外门主刺探情报、暗杀目标，看她那样子，似乎是外门的人。”

“女魃门和应龙堂的关系是不是很不一般？”罗炳问。

“非比寻常。女魃门成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女人，应龙堂运营的生意，尤其是歌舞厅、酒吧等夜场，雇佣的女性几乎全部出自女魃堂。那会儿我们在牧羊人酒吧见到的那位茹沁，就是女魃门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高毅说：“经我们查实，这个阿青是位歌女，在那家名叫‘流金时代’的歌舞厅工作，据舞厅负责人透露，她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

“这么说来，她不是在下班途中遇害的。”罗炳分析。

“绝对不是。”高毅说，“她已呈现了明显的尸僵现象，死亡时间已超过十小时，她的身上布满淤青，似乎是被殴打致死，而且……”

“怎么了？”

“她的部分重要器官被人切除了。”

罗炳皱起长眉，“死因与那具尸体相同，会是巧合吗？”

“时间相距太近了，很有可能存在着某种关联。”高毅说。

独孤俊看看高毅，高毅看看他，他又看向罗炳，罗炳也看向他，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没人说话。

独孤俊无奈地捂脸，“难道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

高毅神情尴尬，“某些信息……泄露给警署以外的人，似乎有不妥。”

好奇心未被满足，独孤俊郁闷极了。

罗炳说：“算了，还是告诉他吧，要不然他会被憋疯的。是这样的，昨天宿新区分署上报过一个案件，在维拉杜河打捞起一具无名女尸，除了死状与阿青相同，器官同样也被人摘走了。”

这下独孤俊舒服了，“哦~原来是这样，那势必有所关联了。”

罗炳说：“我现在奇怪的是，是谁把阿青抛在我们面前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啊，”独孤俊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是冲着你，就是冲着我来的呗。”

“有人希望二位插手这件事？”高毅问。

“大概吧。”独孤俊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顺藤摸瓜。你说呢，罗炳？”

罗炳肃然道：“那就如他所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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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浦上愁兮，留西楼残月。

杨柳岸，枝上垂绵吹尽。

春欲去，天上人间。”

清美的唱词伴着琴声在夜里悠荡，月光照在古香古色的小楼上，宛如泼洒了一片白霜。一袭红衣的女子在白霜里吟唱起舞，罗袜踩出微声，体态翩若踏雪的飞鸿，衣袖飘飖的流风能拂动轻云遮蔽满空的月。

女子旁边端坐着一个琴师，他一身白衣，漆黑的长发披垂而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那方凤凰古琴上拨动，缕缕琴音仿佛能让洛川的凌波激起尘埃般的水沫。

渐渐地，女人的越舞越快，琴声也愈发急促，天作之合的舞与曲共同进入高潮，随着女子飞凫般跃起，男子拍案而起，同时琴音骤降，却仍有余音相随，女子下坠，男子上升，两人如私自相爱的谪仙相逢。

男子拥女子入怀，白衣与红衣的长袖罗带交缠飞舞，两人缓缓落下，两枚红唇相触，温暖湿润的鼻息呼出，拂在彼此的面颊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夜风吹散了，融融月色之下的一切，变成了一幅静态画，任谁也打破不了它的永恒。

一只黑猫从窗外窜了进来，跳到墙边的檀香木台上，倚着灯罩慵懒地缩起身体，碧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男女亲吻的影子。

门外回廊里响起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哒哒哒哒……越来越近。

“轻衣妹妹，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和你的情郎幽会呢？”

只听声音便能感受到其人的妩媚。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美艳而近妖的女人步履款款地走进来，刚才进来的那只黑猫忽然来了精神，从台上跃下，跑到女人的脚边亲昵地绕了几圈后，跃上了女人的肩头。

燕轻衣急忙整理了下刚刚在亲吻中弄乱的头发和衣服，轻声问候：“魅影姐姐。”

男子展颜笑问：“魅影姐姐，所来为何啊？”

他的面容极好，这身素衣缥缈，长发披散的打扮，很容易让人把他误认成女子。

“真的无意打断你们的弄情，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魅影蹙眉哀叹，“负责收集情报的姐妹来报信，阿青死了。”

两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带着安慰彼此对视一眼，男子问道：“阿青性情温婉，素来爱与人亲近，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毒手？”

魅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两个人，“这是阿青最后的样子，看看吧。”

照片上是光线昏暗的公园广场，闪烁的警示灯下，警员们正用担架将阿青运上警车，暗红长发的年轻人和黑色短发的男子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盯看了好一会儿，细心的燕轻衣发现了其中端倪，“阿青……怎么会穿着包臀短裙？”

“你也发现了。”魅影说，“阿青一向不喜欢穿太过暴露的衣服，这种露背式的包臀短裙更是连碰都不会碰，这一点的确反常。”

男子问：“门主知道了吗？”

“消息已传到了。”魅影说，“我过来告诉完你们这个消息，就要去一趟门主那里，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要彻查到底，最近我可能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这上面来，所以流金时代需要你来经营一阵了，轻衣。”

“长卿，”魅影又看向男子，“照顾好轻衣。”

柳长卿淡淡微笑，拥燕轻衣的肩膀入怀，“魅影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夜风吹着窗棂哒哒地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长河流波，带着月光逝去，潮水涌起，又带来满河的星光，时间在风中流干，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美好，美好得不愿让人相信那些正在无声酝酿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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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岳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整个人如同永恒静止的雕塑，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食指正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有着笃笃笃的微响声。

这是他第五遍看这段独孤俊与屠相斗的录像了。

“可惜，有形无神，有形无神呐……”他喃喃道。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窗户飘进来，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秦岳身边，他带起的流风随后才至。

“总改不了走窗户的习惯。”秦岳头也不抬。

“嘻，老毛病啦。”白衣年轻人笑答，“你在看什么，你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秦岳轻笑：“何止是‘很感兴趣’这么简单。——你觉得呢，看他怎么样？”

“我喜欢他这暗红的发色，至于脸蛋儿嘛，也算清秀。”他语气欢快轻佻。

“又没问你这个。你若是对他感兴趣，去接近他吧。”

“懒的去。”

“我是认真的。”

年轻人一愣，“不要告诉我，你特意把我叫回来，为的就是这个。”

“当然是为这个。”秦岳郑重其事地说。

年轻人苦笑，“接近他的目的？”

“暂时没有，但是早晚会有。”秦岳说。

那=年轻人轻哼一声，转身躺在沙发上，搭起二郎腿，“拜托，我这边很忙的。”

“我知道，但接近他并不影响你的事情。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个狗仔而已，不会有人在意他，你就当做交朋友。”秦岳顿了顿，“相反，最近你那边更需要注意。”

“怎么？有情况？”

秦岳拉开抽屉，从最顶层捏出一张照片，手指一弹便将照片飞旋过去，年轻人一抬手正好两指夹住。

他打眼看了一下，说道：“罗炳这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吗？还要我干什么？”

“罗炳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所以他并不合适。”秦岳说。

“哇，说得好像我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啊。”

秦岳咧嘴一笑，露出一丝老奸巨猾的味道，“我可没这么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好吗？将来有一天，你让我出卖他？”年轻人人问。

“算不上出卖，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为我所有而已。罗炳，你知道的，脾气倔，如果跟他说了，会误我的事。所以呀，你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了，最好易个容。”秦岳说。

“没这必要，任何的掩藏或修饰，都是对我这绝美容颜的亵渎。”年轻人笑吟吟地说。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闷骚，秦岳苦笑着想。

“一切随你。再看看我给你的照片，这个死掉的女人是女魃堂的人，不偏不倚地正好死在撒旦越狱后的这几天。”

“看来有人想搅浑帮会这一池水啊。”年轻人悠悠地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以我们的现有力量，恐怕有些棘手。”

秦岳说：“分派各地执行任务的守望者已尽量往回赶，在堕天使身上犯的错误，绝不会再重现。”

“局长，过去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该不会还是想借助……”那人忽然顿住了，目光移向照片上的独孤俊。

“出山虎，独孤淏。”秦岳一字一顿。

“白虎七宿，的确是让人望之生畏的利器。”年轻人说。

“这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的力量。那群老家伙唯独孤淏马首是瞻，若是能为我所用，一切皆不在话下。”

秦岳沉吟了片刻，缓缓起身，“阿淏，即使你故意让儿子活成普通人，可他却依然展现出了不凡之相。这就是所谓的……虎父无犬子吧。谁能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竟能让我如此的……兴奋。”

“可是，以独孤淏对你和市长的反感，万一与我们为敌……”

“所以，我要你接近独孤俊。他虽然是一只跟他父亲一样的猛虎，却终究还是太过稚嫩。当年，独孤淏的名声太响，如今的独孤俊得益于此，却也将会面临更多的险境。”

他一步步走到窗前，俯瞰夜下城市的灯红酒绿，缓缓将手伸向浓重的夜色：“城心魏巍，人心如漠，大夜弥天，万象不生。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只不过乱世之秋，人们需要罢了。独孤俊，我期待你名震天下的那一天。”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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