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圆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濑，这傻妞一个劲的抓着自己，旁边还站着拿着一盏烛火的虞。
“不知道你哥身子骨弱么！”圆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想起来什么，赶紧往四周看。
还是那个原野，黑色的天空没有日月，黑色的草地没有牛羊。
唯独不见食夜神社。
圆忽然有些恐惧，刚才在食夜神社的时候他什么都忘了，忘了他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那里，忘了濑和虞。
他甚至都不奇怪那神社为什么能死而复生，甚至不奇怪自己居然在那里可以正常走路！
忘了他失去了右手与右腿，就连视野都变得清晰，似乎右眼也在。
他越来越害怕，赶紧看了看自己。
空荡荡的袖子，也只有一只左腿，摸了摸脸，也只有一只左眼。
“虞叔，这是哪？”他扶起自己，靠在妹妹身上，失去了拐杖他连长时间站立都做不到。
“烛阴【注①】。”虞回答了他两个字。
“烛阴？”妹妹忽然愣了愣，邪马台国六大神社，除了哥哥圆所在的桂见食光神社，还有五个，其中一个名为烛下，烛下神社供奉着烛之下尊神，传说中掌管着烛光下面黑暗中的世界，这片世界就叫烛阴，而且传说中的七十只大妖怪的其中一个，烛阴，也生活在这里。
“对，烛阴，不过这里可不止有烛阴一种妖怪。”虞点点头。
“难怪以前见不到妖怪！原来妖怪全都在这里！”濑眼睛一片光芒，“这里还有什么？”
圆有点佩服濑的脑回路，一般人想到妖怪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也就只有她有这种特殊癖好。
不过一想到虞的话圆的内心也是有点惊异，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那不就是说，传说都是真的？高天原的神明，黄泉国度？还有传说中那个百鬼夜行的壮观景象。
“夜送犬，熄火行灯，青鹭火……总之有很多，而且，并不是烛阴之外没有妖怪，只是你没有见过。”
虞越说濑就越兴奋。
“虞叔……”
“怎么？”
“这烛阴，有没有一处神社？上面写着，食……”圆还没有说完，嘴已经被堵住了。
“不可闻，不可视，不可言，不可入之地。”虞死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圆脸部肌肉放松下来，才松开了手。
“那，有没有人进去过……那个地方？”
“不知道。”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那是烛阴的四不可之处，你以后也会遇到很多的东西，不可言说，不可看见，不可听闻，不可触碰。”
圆从不知道这三个字里面听出来很多，证明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有没有人进去过。
即便再隐蔽的角落，成千上万年总会被人看见，而到现在也没有关于进入那个地方的人说话，大概就懂什么意思了。
或许曾经有人进去过，而知道过关于那个地方的事，从而导致别人知道了那个地方，或许别的什么。
“你准备好了么？”虞看着思索的圆，问。
“准备什么？”圆有点疑惑。
“准备升官。”虞简明地解释。
“升官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么？难道桂见食光神社的总殿建立在这里？”
“你很好奇神社为什么有兵权？”
圆想了想，点点头，他如今也没有思考明白。
“因为那些跳大神的神官，都是兵。
你经常在神社做事，应该知道，神社里的神官几乎每天都在换人，很多个人来回倒替，那些呆在神社里的人，才是休息的人，而被替换下去的人，是去工作。”
“工作？神官的工作不是为神明服务，做绘马，礼参拜，驱凶邪，跳神乐舞？“
虞摇头。
“那神官的工作是什么，戍守边疆，护卫皇城？”
虞摇头。
圆不知所措。
“是杀妖怪。”虞开始往前走。
杀妖怪！
这确实算是神官一样的工作，驱凶辟邪，妖怪不就是凶邪么，可关键是……
“虞叔……”圆扶着濑，走起来一跳一跳的。
但是虞没搭理他。
“虞叔！我不升官了！虞叔！”
关键就是圆走个路都要濑扶着，杀妖怪……
跳着杀？
“这由不得你来选，你也没法选。”虞终于回了一句，圆也不在说话。
“没事，哥，以后带上我……”濑原本还想说我身体还健全，但是想了想这么说不太好。
圆看了看濑。
濑如果生在贵族家一定是个闻名圈子里的美人吧。应该会是某个大臣的掌上明珠，学过雅乐，会跳舞蹈，茶道优雅，广袖垂地。
闲着的时间可以去看看净琉璃打发时间，节日的时候看看花火，吃些美食，只要想，就能在轿子里把喜欢的樱花从国南一路看到国北。
“你哥哥升官不是为了让你吃苦。”圆把濑胳膊上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因为经常干活挽着，衣服上都有了明显的痕迹。
“是为了让你看你喜欢的书。”
他倏忽坚定。
……
几个人走了很久，烛阴像个没有尽头的世界，除了黑色再没有别的。
虞忽然停下来。
“在这里等我，不要动，看好蜡烛，不要让它灭了。”虞俯下身子，把蜡烛放到地上，然后解开了和服的袋带，三把刀从里面露出来。
“两把是给你们的。”虞从三把刀里抽出两把，“你的这把名叫濑切，濑的这把名叫圆切。”
“这有点太贵了……”圆和濑看着眼前的刀，虽然木制的刀鞘普普通通，整把刀的装饰也很朴素，但是他们知道刀在八柱天之比不是一般的贵重，这一把刀就可以买下他们的房子，和他们的所有。
“这两把刀本来就是为你们打的。”虞不再废话，把道直接递了过去，往远方走。
他的刀从刀鞘中只是露出一点，如江海一般凛冽，如大河一样流淌。
圆和濑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手里的刀很沉，甚至有点握不动，细长的刀身与刀柄，有些弧度。
他们几乎同时抽出一半的刀，刀身明亮，覆土烧刃的纹路都是规则绵延的三角形，应该是一个人打的，他们不懂刀，也看不出来。
只是这刀都格外清冽。
而刀上也有属于他们的铭切，他们的名字，圆和濑。
刀就是为他们做的。
之后圆和濑就跪坐在了地上，刀也放在地上，双手护着那盏烛火。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所谓，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风，唯一的风就是他们的呼吸。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濑忽然叫：“哥，哥！那是妖怪么？”
圆听到声音全身一悚，转过头去。
那生物一只腿，也只有一只腿，上面长着长长的棕色毛发，因为没洗过，油腻的团成无数绺，竖着的眼睛也藏上面，似乎没有眼皮，有类似鳄鱼蜥蜴的那种透明眼睑，也没有嘴巴。
他五根脚趾在地上不安的来回攒动着，形状类似人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透明的眼睑有节奏的上下开合着。
“哥！一本多陀罗！是一本多陀罗！”濑兴奋的叫着。
姑娘你不知道这是妖怪么？嗯？名字你都叫出来了你不知道这是妖怪么？
圆有点紧张，看着它，怕他忽然过来，而自己悄悄地摸上了自己的刀鞘，握住。
一本多陀罗好像看见了他的动作，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做膝盖的部位弓起来，居然一下就轻松跳过了比圆头顶还高的上空！
圆虽然不懂妖怪，但有个唠叨妹妹天天在他耳边说妖怪当然也勉强知道一点。
一本多陀罗，这种妖怪一天只攻击一次，而这一次是他这一天所有的力气。
这种速度，圆和濑怕是拔不了刀了。
虽然他们也不会用。
注①：烛阴：七十大妖怪的其中一位，而此时所在的原野也叫烛阴，这里的全名是烛之阴伊奈中。
注②：净琉璃：木偶戏的一种，净琉璃也是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