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不行。

同意，好像也不行。

等等，拒绝的选项在哪？

圆急的眨眼睛。

“可不能骗我喔。”辉眼睛弯了弯，手指抹过圆的嘴唇。

圆蔫了吧唧的坐着。

表情呆滞，一时间忘了动作。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们寂寞太久了。”辉推开了窗子，圆扭头，正好看到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

那是个破旧的祭坛，仿佛野兽啃噬过的残缺月亮正在升起。

升上永暗的夜空。

“很久之前，有个自称见夜的人来到了这里，他救我族于天穹将倾。

我们以为他是神灵，他说他不是，他对我说，你们的神灵终有一天会从月亮中归来，他会帮助你们解脱，会带着你们离开这片被遗忘的世界角落，他说外面有太阳，有完整的月亮，有光明的白昼，有生命的终点。

我很庆幸，在我化身怪物之前你来了，我也很失落，因为你不是我们所期待的神灵，你，如此弱小。”辉说着与她娇小的身材不相匹配的老成话语，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沟壑却尽是沧海桑田，他转过头，“请您给我们留一点希望。”她跪下，双手伏地，鞠下一躬。

“可我从未见过神灵，我也不会扮演神灵，至少现在，我还只是个小人物，我也救不了什么人。”圆说，“只是这里，似乎很让我安心。”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这里与在食夜神社一样，他有着双手双脚，是个正常人。

“我相信恩人的话，而且我要死了，所以你要做我们的神灵，我会教你。”辉说，“我们这里只有黑夜和绝望，你是我们苟活到现在的所有动力。

这个世界只有黑夜，黑夜也只有残缺的月亮，我们不明白死亡，但懂得失去，这里不与黄泉接壤，我们死去的族人只有化身恶鬼。

我们每天要屠杀自己死去的亲人，我们像只能在黑夜行动的老鼠。

这里是无光、无神、无生、无死的世界之角。

我们渴望光明，渴望正常的死亡，卑微么？可怜么？神啊，我不求您救我们，我只求您做出一副努力的样子，我只想他们死去的时候还满怀希望，而不是心如死灰的来，心如死灰的去。

我们会给神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尽管我们一无所有。”

圆是个善良的人，是个无端善良的人。

他容易被人所动容，尽管善良的代价往往是后悔。

但他这么大了依旧无可救药的善良着。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本性如此。

“辉，我是个小人物，我来自外面，甚至现在不知道如何回家，正如你所说，我不是神，我可能无法拯救你们，可是我会帮你的，至少给你们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吧，明明是唯一一个知道已经没有希望的人，还要去装作虔诚和惊喜。”圆把辉从地上拉起来，看着这个月光色的女孩，“教教我，怎么做。”

“我的神灵，您来自外面，就是我的希望。即便您不是神，我也帮您变得如神明一般强大，我说到做到，随我来。”辉坚定的站起，尽表现出恭敬与谦卑，在前面领路。

她领着圆走出这栋楼宇，来到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

再次出现在外面，看到那一张张脸，圆的心情与刚才甚至梦中是不一样的。

他看到了每个人从厌倦和绝望中野蛮生长出的坚韧与惊喜。

最虔诚的虔诚，与最渴望的渴望。

我注定生来不凡，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因为我注定生来不凡。

圆如此想着，他忽然骄傲于此，他骄傲于他是国家的神官，骄傲于与别的神官不同，他还有如此奇妙的经历。

他生来不凡，并一直坚信。

“所有人，架神桥，登神梯。”辉在人流中行走，月白色的和服广袖流云，脸上黛眉横生，忽的英姿勃发。

所有人都在叫嚷着，并不多的人群声音倒是冲霄而起。

似乎是这不知多少年的压抑集中在了今天，所有人涕泪纵横。

“族人们。”辉终于穿过人群抵达了最后，转过头稚嫩的脸上全是威严。

四周的人们眼眶红肿，忍着啜泣，静下来，等待着。

“我们的神灵在外面受到了敌人的威胁与阻挠，如今终于寻回割裂的家园，但他已身受重伤，神躯破碎，神血流干，游荡的妖怪们撕扯他的神力分食，敌对的神灵们敲骨吸髓，他为了接回我们一步步的走到了这里，却因为势单力薄被宵小之辈一再逼迫，如果吾等重回光明……”

“神啊，我们不畏惧死亡，我们只害怕您忘了我们……”最前面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接着，他甚至不敢直视前面。

“如今我们的神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们要感激他，用我们的所有帮助他再俯视人间，也只有他回到曾经，才能接我们离开这里，那上面就是他曾经的宫殿，所有人，架神桥，登神梯！”

一瞬之间。

所有人变成了月光。

这些月光变成了笔直的铁索桥，通向刚升起的月亮。

“我们的神，我领您上去。”辉牵住了圆的手，踏上了那些人们变作月光组成的桥。

“那里是您曾经的居所，也是您神力的居所，据说只有您来时与去时才可洞开，我们这里最宝贵的东西，您，可取来用。”回隐晦的说着，“你要记得，那里现在，就是您的。”

圆懂得她的意思，那是他们曾经神灵的居所，可她别无选择，如今就只有让他去那里找寻希望。

圆在她身上也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大人物的那种影子。

演技也是真的好，连圆自己都快要信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圆回头看了看。

已经看不到地面了，只有一片黑色。

眼前残缺的月亮也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圆忽然想起这首诗。

“接下来就要看您自己了。”辉说。

圆看了看前面，已经没有桥了。

辉松开了圆的手，纵身一跃，变成了一流月光的索桥，贯穿到天穹。

圆一点点的走着，想着自己在这若是没有腿脚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

直到眼前逐渐被月亮填满，被月光萦绕。

直到一推手就能打开月亮进到里面。

这里，他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