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圆和濑看见一把刀从一本多陀罗的毛发中穿出。

血液从刀身上划过，滴下，虞在后面，用脚抵着一本多陀罗的身体，把刀拔了出来。

那把刀上面连血都留不住，只是抖了一下就看不见任何痕迹。

圆和濑怔怔的看着那个不知死活垂落在地上的一本多陀罗，血液顺着棕色浓密的长毛流在烛阴黑色的草地与土壤中。

“虞叔好厉害！”

圆还没回过神分时候濑已经在旁边看着收刀的虞。

“濑，你看过妖，知道这是什么？”虞张开自己的手，里面攥着一只癞蛤蟆。

那蛤蟆通体灰绿，尖吻，背后的瘰疣密集而肿厚，眼睛上有肉质的三角形小角，像是角蛙，身体没有角蛙那么臃肿，只盯着它的眼睛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可怕，浑身起疙瘩。

“蟾蜍！”濑一眼认出来。

“好像不是普通的癞蛤蟆？”圆碰了碰濑。

“七十种大妖怪，蟾蜍独占一个，传说他统治着身周人的生机，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拿走，最后变成一只蟾蜍慢慢死去。”

大妖怪！

濑没想到这东西来头这么大！所谓的七十大妖留下来的山野传说可是相当的多，来之前濑所说的足洗邸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足洗邸喜践踏房屋，可山野传说中真正的七十只大妖才是几乎无所不能，足洗邸一脚下去可以将整个八柱天之比陷入泥狱，众生挣扎。

“当然不是那老祖宗一样的蟾蜍，这八柱天之比现在还有没有七十大妖怪还不一定，这只能说是后代，蟾蜍将它的根一点点的传给了后代。”虞在旁边看着两个人盯着蟾蜍，齐刷刷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后退。

“那就好。”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刚才好像有点怂，又挺了挺腰板。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可凭它身上传到的根，往下野里走上一遭，怕是百八十个人都要无声无息的没了命。”虞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两个人又齐刷刷的往后退，寸步不敢离那蟾蜍一分视线。

“有我在，不怕。”虞把蟾蜍握住，“反正你们还需要和它相处一下。”

“相处！这怎么相处！杀妖怪啊，除魔卫道不是您本人义务所在么！拿朝廷俸禄，要干人事儿啊，尽臣子本分！”圆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不知道怎么杀妖怪么，这就是来告诉你的。”虞说。

“拿它当实验品？我附议，您快杀，为人民除一害，为领导除一害！日行一善阿弥陀佛！”

“这可不是拿来当试验品的，浪费！”

圆快哭出来，濑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比谁都热爱这东西，但真当放在面前你还得怕，非常真实，两兄妹紧紧抱住，有点安全感。

“看着我。”虞再次开口，对着圆说。

圆也下意识转过头，然后反应过来赶紧用余光继续盯着那蟾蜍，生怕它突然搞奇袭，接着还用手捅了捅濑，提醒她别忘了大敌当前，谨慎对待。

万一这王八蛋手没握住坑他们一下，那不得撒手人寰双双下葬？还省了份葬礼钱，不过想想他们死了也没人给他们吆喝葬礼。

这还挺悲哀来着。

“所谓神官，理神事，怪力乱神之事，处神社之下，神社处国家之下，神官要做的，就是杀妖怪，保一方之太平。”虞刚说完，身体忽然开始变化，声音也变得聚散，圆想起在家中，烛火消失之前，虞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像透着青色的烛火看着他，浑身扭曲，散而不逸。

“八柱天之比七十大妖怪，有根，根是什么，妖怪掌握的力量的源泉，如蟾蜍，根就是生机，蟾蜍，他所掌握的就是这个。

而人如何与妖怪对抗？光靠刀术是不可能的，很多的妖怪，它的根，没有形状，你说生机侵蚀这种东西有形状么？没有，所以你看不见，劈不到。

所以作为神官，杀掉妖怪，第一件事，要有根。”

“就像你变成怪物那样？”圆渐渐明了。

“对，就这样，但是人是没有根的。”

“那你怎么有？”

“没有，可以借。”虞晃了晃手中的蟾蜍，圆和濑默契的再退后两步。

“所以你留着这蟾蜍是想找它借东西？”

“人想要获取根，要通过很复杂的方式，这种方式被神社称作醒神，七十大妖怪，每一种，醒神方法都成百上千，不同的醒神带来的效果也不同，比如拿来的根的强弱，醒神的等级很好区分，玉、泷、神，三段，坐下，坐好。”

对于圆来说，原地坐下没有拐杖什么的其实是一种很困难的事情，不过有濑在旁边还是能坐下。

“记住我的话，只要有我在，这只小癞蛤蟆没有任何危险，在神官这一条路上，你还会经历恐惧，恶心，一切，如果一会发生的事让你出现不适，务必不可放弃。”虞这次是离着很近看着圆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的。

圆也重重的点点头。

虞先取出一张白纸，一只小碗，白纸看着就像普通的白纸，但是很白，这不是废话，因为连贵家族都不一定能用上这么好质量的纸。

而碗确实像是普通的碗，不过虞随后又拿出蟾衣包裹在上面。

蟾衣灰绿，是一整大张，至少它生前的主人应该比眼前那只小蟾蜍要大上不少。

蟾衣碗被放在白纸上。

“人，也可以说所有生物，由三大结构组成，很简单，入肌层，指的是人类所有本身可以控制、可以注视的层面，你手臂上的肉，大腿，很多都是；出肌层，指的是所有不能被控制，但可以注视的层面，你的血液，你的心脏，很多；最后是视脑层，最神秘的地方，指的是你所有可以控制，但是不可注视的层面，你的思维，智慧，心智，这就是神官学中的生物结构。

而根，存于三大层次之中，所有的层次，它将会进入你的入肌层，出肌层，最后是视脑层，像是给你的整个身体独立的添加一个功能，一个器官。”虞说完，抽出鞘中的刀，而手里攥着的蟾蜍似乎知道了危险，极力挣扎，不过锋锐的刀已经割开了它的喉咙，然后就被扔进了蟾衣碗中。

那个伤口非常小，这种感觉其实就像温水煮青蛙，蟾衣碗里的蟾蜍血液一滴滴的掉进碗里。

它想逃跑，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也跳不出碗中。

虞手里攥起了一只铃铛，浑身又变成那个怪物。

铃铛的声音平凡而清脆，圆也看不见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而蟾蜍在碗里越跳矮，随着每一次跳跃，它脖颈的伤口越撕越大，溅落的血滴在碗里开花，然后越来越多，直到铺满整个碗底，越升越高。

虞放下了铃铛，摆好，余音还在铃铛里面响着。

这个时候蟾蜍已经没有动作了，碗里的血液漫上他的头顶，这违背常识，圆不知道它那么小的身体是如何有这么多的血液。

虞拿起了那张纸，撕下了一小条。

“衣服脱下来。”

圆照做。

他断掉的右臂并不像别人那样重新长好，覆盖上皮肤，而是一整个横切面，肌肉的纹理层次分明，甚至可以看到脂肪与骨骼。

濑和虞不是第一次见。

虞看到他脱好之后便将撕下的白纸浸在了蟾衣碗中，再拿出来时已经是鲜红无比，还有血滴在最下面的一角垂垂欲落。

这张白纸被虞一挥手甩了过去，稳稳的落在了圆的皮肤上。

下一秒就被无形的火焰燃烧起来。

圆感受到了那份酷热，像刚刚燃烧的蜡油滴在上面，热的刺骨。

然而没有结束，虞在那撕下一条又一条的白纸，然后重复同一个动作。

撕纸，浸泡，甩出。

然而那张纸怎么撕都还是原样，碗里的血也不见减少。

圆没有看见，因为他很痛苦，都睁不开眼了，真的。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灼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虞正把蟾蜍从碗里拿出来，甩了甩。

然后血甩到滴不下来，就拎着它的腿走到了蜡烛的旁边。

烧烤。

注①：玉、泷、神：玉一、玉二、玉三、泷四、泷五、泷六、神七、神八、神九，后缀加最后醒神所用的妖怪名称，如玉一•蟾蜍，泷四•蟾蜍，神七•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