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学芈夫一个人回到了圆形土楼里，地上的石砖表面生出了不少细碎的苔藓，蚂蚁在砖缝里爬来爬去，他温习了功课，清理了屋檐下花圃里的杂草，然后将土楼从下到上打扫了一遍，这里到处透着死气，每一粒尘埃都像是来自于混沌之初的造物，透着一丝让人无法捉摸的神秘。

他来到正西屋门口，看到了挂着的句芒桃符，石青绘制的句芒神像透着庄严，边缘用朱砂描着大量的古体符文，字迹潦草根本无法辨认内容。

他遵从梅婶婆的告诫，清理了灰尘就快速下了楼。

夏季的白天特别长，芈夫掐着点儿吃了饭，关闭了圆形土楼的大门，然后开始练剑。

他的剑术日渐精进，每一剑都蕴藏着无尽的力道，上撩，风声起，下压，剑影从，横格竖挡之间，大开大合，快而不乱；脚下步法稳如山岳，进似雄狮，退如脱兔；力从腰发，定如扎根，起势快而准，行云流水，剑光若龙，如影随形……

三个时辰后，月照大地，一条黑影在院落中跃动，剑光隐现，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只见他一个掠身，稳稳落在了石桌之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英姿飒爽，一滴晶莹的汗珠带着月光从他的下巴滴落，将一只正在偷看的蚂蚁淋了个正着，它用力甩掉头上的汗液，骂骂咧咧沿着砖缝爬走了……

芈夫轻拭剑身，冰凉的剑意流入了他的指尖，不由心中赞许道：“剑不愧是短兵之祖，百兵之君，古人常说剑有灵性，此言非虚。”他虽然还无法触及剑客那种心意相通人剑合一的境界，但也有了浅显的领悟。

回到房中洗了把脸，顿时整个人精神大振，从药柜中拿出十多种药材，有柴胡、党参、黄芪、当归、蛇兰花、金雀果、菟丝子、银鱼眼等等，他按照巫医秘方开始精确的配制，而且不可称量，必须用目测和手感，但抓出的药材，必须分毫不差，不然肯定会失败。

这是一门硬功夫，必须天天练，待到了一定的火候，自然是熟能生巧，经过这大半年的锤炼，芈夫抓药的本事，已经非常趋近梅婶婆了，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这与他的勤奋不无关系。

“五钱当归，三钱党参，七钱黄芪，蛇兰花九瓣儿，金雀果一颗……”

他将药材倒入了石臼用药杵捣碎之后，用错金兰的小铜勺一下下盛出装入青花大碗中，倒入沸水用竹筷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以使药性完全溶解，他见药液变的青绿，拿来了蚕丝纱罗，将过滤出的药渣又加水反复的进行搅拌和过滤，直到完成第九次过滤时，水几乎已经变清，这说明药渣中的药性已经提取殆尽。他将药渣倒在了石榴树下的集水坑里，清理了石臼、药杵、蚕丝纱罗，将青绿的药液注入了一只事先经过预热的青铜小鼎中。

这并非是煮饭炖肉的普通鼎，而是带蟠龙盖的药鼎，只有炼药的方士才会有，听梅婶婆说这只蟠龙鼎是她师父的遗物，从里面炼出过各种奇药。方士也就是方外之士的意思，精通方术，善于医、卜、星、相，重巫药方技，行气吐纳，调合阴阳，洞彻内景，召神劾鬼……

不过，方士炼药与剑师铸剑不同，铸剑讲求烈火吐精，而炼药重视文火纳气。二者好比一刚一柔，一阳一阴，若是用铸剑之法炼药，将是缘木求鱼钻冰取火。

芈夫盯着燃烧的炭火，随时调整着火焰的强弱，待鼎中传来嘶嘶之声时，他又将火减了三分，不然药鼎过热会导之糊液粘鼎。与此同时，他用一根筷子粗顶端有铜核桃的小锤，沿着药鼎边缘轻击，发出了一阵闷音。

不过，随着蒸气的不断溢出，敲击声越来越清脆悦耳……

三个时辰后，铜核桃敲在药鼎之上，发出‘嗡儿’的一声清音，芈夫急忙用一只铁碗罩住了炭火，将药鼎从炉上移开，待冷却之后，他揭开了蟠龙盖，一股奇异的清香扑入了鼻息……

药鼎底部积着少许清澈透亮的碧绿液体。

“我成功了！”

这已经是芈夫第七十三次炼制捉云灵液了，梅婶婆告诉他，可以用这种神奇药液捉到藏在棉花田的云朵。听她说云朵也分公母家野，水涧、山谷、河上、峰头、天空的云都属于野云，人在大地上生活沾染了太多的浊气，是无法捉住野云的。但在棉花田里的家云因为懒得兴云布雨，世俗气太重，只要借助捉云灵液，就能将其抓住。

这是很神奇的。

芈夫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听说棉花地里藏着云朵。

他找来一个青瓷药瓶将灵液倒入进去，按了按小木塞，生怕不留神蒸发掉了。他将药瓶在架子上靠墙放着，免得有老鼠碰下来摔碎，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已经西斜，他倒在炕上沉沉睡了过去。

芈夫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前面走，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那种感觉就像踩着柔软的棉花，好似进入了不想逃离的温柔乡。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寒意袭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繁星满天，月光已经被黑夜甩到了西山后面，他一回头，看到句芒桃符散发着淡淡的青光，无孔不入的恐惧感从四面八方爬来，自己竟然躺在三楼正西屋的门口……